薄薄的阳光。布满微尘的灰蒙蒙的空气。混杂而近乎板结的噪音。扭动的脚手架。
霓虹灯暗下去了。如烟的宾馆使裸体的城市变得更加挑逗和性感。
然而,白天的街道像得了心脏病似的,一早醒来,就让人有一种压抑和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阳光洗着每一张疲惫的脸。
那些脸不属于阿东。
阿东的疲惫不在阳光里。
阿东属于“遮阳部落”。
这是他对自己这一群体的命名:他们都属于白领阶层,有车的自己开车,没车的出门打的,办公在城市漂亮的写字楼里,一年难得晒几回太阳。
当一些敏感的先锋媒体大惊小怪地咋呼“白领之间的换妻‘性派对’正悄然流行于粤港两地”时,这只“城市的老虎”耸耸肩,微微一笑。
阿东觉得写报道的人和读报道的人都是阳光下的疲惫者。
这是社会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永远的大多数,沉默的中坚力量。
阿东曾经也在这个“强大的集体里”生活了二十多年。没有自我,随波逐流。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却又充充实实。
然后一觉醒来,已经三十多岁了。
这是一个敏感而又冲动的年龄,介于希望和绝望之间。
“如果你不甘心按一种既定的模式生活的话,有的是机会,但重要的是行动。”
后来有一天,阿东坐在新西兰科尔曼多的金色海滩上对我(书作者屈乡楠先生——摘编者注)说出的肺腑之言。
是一次意外的撞击,使阿东成了这一群“老虎”的“开笼者”——“性派对”的始作俑者。
而今,这一群“都市异类”已经初具规模,他们包括一些律师、商人,推销员、经纪人,作家、记者,大学教师、导游和行政经理,等等。
报道称,“这些人大多受过良好教育、有中等以上收入,为填补空虚、追求刺激却不需担心‘手尾’而选择此种‘性爱’方式。”
阿东对此颇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过的才是“真正的人”的生活,而不是所谓“填补空虚、追求刺激”之类的胡说八道。
阿东曾经跟阿升商量,请阿升在他报上写一篇“客观、公正的东西以示正听”,可阿升说,“我们还是低调的好,人们爱怎么评说都行。”
自由撰稿人罗武也认为:“不与那些人一般见识。”
《女巫》杂志编辑陈思佳则小题大做地引用了但丁的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说得大家都笑了。
阿东只好作罢……
就在阿东懒懒地歪坐在宾馆一楼大厅的长沙发上,眼睛盲目地搜寻着玻璃门外忙碌的人群,脑海里不停地想起一些稀奇古怪的画面时,宾馆十六楼二零八房间的门终于打开了,桂妞和马平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楼上客房女服务员还以为他俩在度蜜月呢,“这么晚才起床!”她朝他们的背影嘟哝了一声,因为她要送当天报纸、开水进房间去,并且要清理床单、打扫卫生。
而宾馆有规定:客人不起床,无论多晚,也不能去敲人家的门。
桂妞、马平当然没有听见女服务员的嘟哝。
在电梯门旁,马平笑着对桂妞说,“你真是魔女一个!”
桂妞回敬道:“你也不是墙头上的嫩葱!”
马平说,“你老公一定在楼下等你了!阿东真好!”
桂妞则调侃道,“你老婆说不定还没起来呢!”
一束盛大的阳光鲜花一样从玻璃窗口里开放进来,正好落在桂妞、马平身边,让桂妞的脚踩在马平的头上,而马平瘦长的阴影却将桂妞的脸给完全包裹了起来。
电梯门开了。他们俩谁也没有注意到阳光为他们拍摄到的精彩的一瞬。
他们进了电梯,将阳光关在了门外,也将他们一夜的缠绵或“作业”留在了二零八房间。
而这种“交换的风景”或“偷吃的乐趣”发生得那么隐秘,只有先天入住醉潭宾馆的二十几个当事人清楚。
当他们陆陆续续带着“满意但不满足”的心情从各个楼层走下一楼大厅的时候,阿东早已等在那里,他冲大伙平静地笑笑。
按照事先的安排,当天他们还会有更加丰富的野外活动,而且晚上入住的,是这个旅游城市另一家芳名叫“桃花滩”的宾馆。
召集人阿东称:“我是这个‘特殊家庭’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