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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就是因为公婆对她勤劳忍耐的喜爱与需要,以及她永远不会干涉他风生水起的私生活。

几天前,那个叫姜凉之的男人和他的女记者爱人一同来魏家坪的煤矿进行采访写实,却被突发的矿难埋入井下。女记者死了,风花雪月没了。那个叫姜凉之的男人如今躺在医院,生死难卜,只有糟糠之妻陪在他的病榻前。他吩咐她,把他跟另一个女人的儿子接到魏家坪抚养,若他死了,更要好生抚养。是的,他无需请求她,只需吩咐。

有种女子,一生可悲。生时可以欺,死后亦可欺。

这个可悲的女人便是我的母亲。此刻,她散着发,落着泪,如同失魂一般。至于父亲的事,我到十三岁以后才弄清楚,才理解过来。也是从十三岁起,我有了一个极坏的习惯——在半夜睁开眼睛,极力张大瞳孔,试图看清糊满报纸的天花板,蜷缩着小小的身子,寻找那种美丽的夜晚。夜色如水!月光如水!

曾经,就在这月光如水的夜里,母亲责打了我,又抱着我哭,她说,姜生啊,我的命啊。

我是母亲中年后才得到孩子,她是那样地珍视我,她一生不曾拥有什么金玉珠宝,而我就是她的金玉她的珠宝。她把对前两个没能出生的孩子的内疚全化成爱,放到了我身上。可今天,她哭完后,依旧罚我在院子里站着。

那天晚上,月亮是那样孤单,我赤着脚站在院子里,只有小咪热乎乎的小身体偎在我的脚边。

半夜时分,凉生偷偷地从屋子里跑出来,他小声地唤我,姜生,姜生。

我看看他,一脸委屈,低下头,裸露的小脚趾不停地翘来翘去。

他扯过我的手臂,心疼地看着上面暗红的牙痕,流出的血液凝结成暗红色的疖子。他问我,姜生,还疼吗?

我摇头,又点头,然后就拉住他的胳膊哇哇地哭,眼泪鼻涕擦满他干净的衣袖。

他咬着嘴唇,说,姜生,对不起啊。

他这么一说,我哭得更厉害了。

他用袖子猛擦我的眼泪,说,姜生,别哭了。都是凉生不好!凉生以后再也不让姜生受委屈了!否则,就让天上的月亮砸死!

我停止了哭,喊他哥,我说,还是别让月亮砸死你吧,以后要是姜生再受委屈,你就用红烧肉砸死我吧!

我边说边用粉红色的小舌头舔嘴角,试图回味下午吃的红烧肉的味道。六岁的凉生愣愣地看了我半天,哭了。后来我们上小学时,老师让大家谈理想,那帮小屁孩不是要做科学家就是做宇航员,只有凉生傻乎乎地站了半天说,他将来要做一个会做红烧肉的厨子,引得一帮学生狂笑,被老师罚在门口站了半天,理由是扰乱课堂纪律。

也是那个月光如水的夜,凉生拉着我偷偷回正屋,打来凉凉的井水,一言不发地给我洗脚。我的脚很小,凉生的手也很小。凉生说,姜生,以后要穿鞋子哦,否则脚会长成船那么大,长大了会没人要的。

我坐在板凳上笑,说,我不怕,我有凉生,我有哥。

凉生不说话,把我从板凳上背起,背回睡觉的屋子里。

母亲早已睡着,梦里都有叹息。我就挨着凉生睡下,两颗黑色的小脑袋凑在一起,像两朵顽强生长着的冬菇。

小咪蜷缩在我身边,我蜷缩在凉生身边。

我几乎忘了刚刚挨过鞭子,冲凉生没心没肺地笑,凉生拍拍我的脑袋说,姜生,听话,快睡吧。

我睡时偷偷看了凉生一眼,月光如水,凉生的眉眼也如水。

04 凉生,我咬了北小武

半年后,父亲从医院里回到家里,下半身已经失去知觉,完全残废,左胳膊吊在脖子上,右胳膊已经被截去。

我觉得这个新造型真奇特,不觉冲着这个有些陌生的男人傻笑,扮鬼脸。凉生狠狠瞪我,一头扎在这个男人的怀里,痛哭流涕。

我很难明白,很难理解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只在潜意识里觉察,我们家里的关系和别人家不同。

父亲已经口齿不清,可仍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对母亲呼来喝去。尽管母亲打过我,可我仍然爱她依恋她。所以,我很讨厌这个只知道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男人!很多次,我在院子里玩儿时,都试图趁他不注意用小石头偷袭他,后来因为怕凉生不开心,只好作罢。

善良的母亲总把好吃的留给父亲和凉生。凉生负责给父亲喂饭,那本来是我的工作,可有一次母亲看到我把饭硬往父亲鼻孔里塞时,才换成凉生。

母亲已经惊觉,有一种朦胧的恨意在我幼小的胸腔里暗生。其实,我也想做一个善良的天使,可是因为母亲的愁苦如同一种荼毒,让我天使翅膀上的羽毛纷纷风化消逝。

父亲总是舍不得吃,斜着脑袋,把好吃的留给凉生。而凉生再把好吃的偷偷留给我。我问他,哥,你不饿吗?

凉生说,哥吃过了,你吃就是。

魏家坪凉生与北小武一战,成就了凉生在魏家坪的霸主地位。此时我就是霸主他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北小武脸上的牙痕已经变淡,我们依旧在草丛里捉虫子。北小武为了讨好凉生,从家里偷了他妈盛盐用的小陶罐,说是供霸主装蛐蛐用。

我看得出凉生很喜欢那个陶罐。他从工地上装来沙,埋入一块生姜,悄悄放在床底。我问他,这样就能生出蛐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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