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妥了,化肥全拉回来了。今天多亏颜哲,天太黑,连我俩也迷路了,不知道在哪儿该下路。又忘了带手电,兜里倒有洋火,可一擦着就被吹灭,鬼毛儿也看不到。那会儿真把俺们急坏了。还是颜哲眼睛好,隐约看见一条路,就趴到地上摸。先摸到一泡牛粪,他说不行,有牛粪不能说明是不是农场的路。再摸,摸到一堆马粪。他说方圆几十里只有咱农场有马,没错,就是这条路了。”
陈秀宽也沉静地笑着(这也绝对不像他!),补充道:
“找到这条路后天更黑,半点也看不见,连自己的腿都看不见,活脱儿是到了阴间,三个没有腿的鬼在走路。我说这咋敢走呀,再走非冲到沟里。还是颜哲脑瓜灵,想出来一个办法。啥办法?别人肯定想不到的。他睡在车上,仰脸看,能勉强看见路边的树稍映在天上,再喊着左左右右,指挥着俺俩顺树稍的中间走,这才摸回来了。赖场长我对你说吧,等俺们总算看到农场的灯光,等一会儿又看到你的手电,甭提有多高兴了。”
原来颜哲是为指路才睡到车上,也得亏他能想出这种不平常的办法。颜哲平和地说:
“听我的没错吧?以后事事听我的就行了。”
两人衷心地点头:“听你的。听你的。我们都听你的。”
颜哲悄悄用肘子扛我一下,刚才他的话显然是公然向赖场长挑战。我忍不住乐,忙捂嘴堵住笑声。没错,眼前这俩人肯定让颜哲收服了,成了他的不贰之臣,甚至一点不顾忌赖安胜的面子。对事态走到这一步,〃奇〃书〃网…Qisuu。Com〃我是知道原因的――颜哲那件宝贝真的很管用――而赖安胜可就傻眼啦!他怎么也想不通,两个心腹打手不但没有把颜哲干掉,还在转眼之间就投靠了后者。
不过赖安胜算得是一个枭雄。他此时应该估计到颜哲已掌握他的杀人计划,心中肯定极度震惊恐惧吧,但他仍能硬撑着架子,沉默一会儿后,闷声说:
“回去吧,你俩喊上四娃,把化肥卸库房。”
那两人没有立即动作,回头看看颜哲。现在颜哲不放话他们是啥也不会干的。颜哲说:“对,化肥卸库房。你们先去,我要和场长谈几句话。”
赖安胜用歹毒的目光盯着他,他肯定估计到颜哲要同他摊牌。良久他说一句:
“好吧。”
颜哲说:“秋云你先回去,我想到场长室和他单独谈。”
这时我已经完全不担心了,但我想了想,撒娇地说:“不,我在场长室外边等你。”
“好吧。”
赖安胜闷声不响地走在前头,把颜哲领到场长室,点亮煤油灯。他走回门口,恶狠狠地瞪我一眼,啪地摔上门。
两个男人在里边谈,我在外边等。虽然里边也许还有万分之一的危险――所谓狗急跳墙,赖安胜那种地痞,走到绝路会拼命的。凭他的身板儿,颜哲恐怕不是对手――但我已经不担心了,我彻底信服了颜哲的能耐,或者说是颜伯伯的能耐,他研制出的蚁素可真管用!。
想到他和袁阿姨,想到他俩的横死,我的心又隐隐作疼。但今天是带着疼的喜悦,因为,依照事态的发展,颜伯伯生前对儿子的托附已经不会落空了。愿他俩的在天之灵,还有颜伯伯留下来的宝贝,能够护佑他的儿子吧。
隔墙库房中,那俩人卸完化肥,去食堂吃饭了。保管员四娃锁好门,打着哈欠离开。我也赶紧回到我的宿舍,拿出我晚饭时备好的馒头夹辣椒。冬梅被惊醒,睡意朦胧地抬起头看我,我喜悦地小声说:
“颜哲已经回来了!我给他送晚饭去。”
睡意浓浓的冬梅一定不理解我过分的喜悦――颜哲才离开一天,秋云丫头不至于这般骚情吧。她咿咿唔唔地应了一声,那时候我已经跑出屋门了。等我赶到场长室,两个男人已经谈完,刚刚打开门,一片明亮的灯光从门洞里泻出来。开门的一刹那我就知道赖安胜变了,他脸上也漫溢着那种沉静的幸福。手里拎着一个小铺盖卷,还有牙刷毛巾什么的杂物,安静地说:
“你等一下,我这就把你的东西搬来。”
颜哲平和地说,是那种皇帝式的暗藏威严的平和:“去吧。”
赖安胜走了,我把三个馒头递过去,颜哲贪婪地吃着,他显然也饿坏了。我说你慢点吃,我去屋里给你倒点开水。倒完开水后我好奇地问:赖安胜去搬啥?颜哲说:
“搬我的行李呗。他把场长交椅,还有场长室,都让给我了,库房钥匙也交出来了(库房钥匙共两套,分别保存在场长和保管员手里)。他高风亮节,主动让贤,说我比他更适合当场长。”
他说得一本正经,弄得我忍俊不禁,笑道:“真的?”
颜哲笑笑,不予回答。那么这是真的,绝对是真的。今晚世界变化太快,让我眼花缭乱。我高兴得合不拢嘴,缠着问他,这一天内到底是发生了啥事?咋把那两个凶手和赖安胜制太太附近有房子出租么,热情的她告诉我她家就有待租的房子,却又警觉的问我租这处干什么。还能干什么,我是当地民间工服的?你一定得给我讲讲具体经过。他笑着摇头:
“明天再告诉你。今晚我还有些杂事必须得处理。明天吧。”
赖安胜很快把颜哲的行李拿来,还很周到地铺好床。干完这些后他该走了,但他立在门口迟迟不走。我借着灯光观察,他仰着头,嘴角微带笑意,似乎在回忆什么。我疑问地看看颜哲,颜哲示意我不要说话。过一会儿,赖安胜突兀地说:
“颜哲,我割麦是农场头一把好手。”
颜哲微笑着说:“对,我知道,秋云知道,全场人都知道。”
他顿住了,似乎又在回忆什么。然后又是突兀地说:
“你们俩都是好人,打根儿起就是好人,我知道。”
“对,你也是好人。从这会儿起你已经是好人了。”
赖安胜很高兴,像是得到大人夸奖的孩子,笑眯眯地走了。尽管我平时非常厌恶他,但这会儿看到他这般纯真的表情,心中不由暖洋洋的。他走后,颜哲把门窗全都打开,用一把蒲扇用力向外扇动空气。我奇怪地问:
“你这是干啥?赶蚊子?我咋闻到屋里有一股儿酸味儿。”
他笑着说:“不是赶蚊子,是赶蚂蚁。我已经有经验了,只要我用了爸爸那件宝贝,第二天早上准会有一个蚂蚁大聚会,我可不想床上桌子上爬满蚂蚁。”
我不知道颜伯伯的宝贝和蚂蚁有啥关系,不知道咋会有蚂蚁大聚会。我没问,反正颜哲答应第二天告诉我。我想我该帮颜哲干点啥事,屋里找不到第二把扇子,我就找来一个藤编的簸箕,帮他用力把酸味扇走。活干完后我还兴奋着,想和颜哲再聊一会儿,但他几乎是强迫式地把我推走,命令我快回去睡,然后关上门。
我回到女知青宿舍,躺到床上。不行,今晚太兴奋,无论怎样努力也睡不着,我又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