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会变黑,亦会与画纸结合愈紧……”宗达似不想再提雷神,试图尽快将话题岔开。但这样一来,光悦越发想知其中原因,遂再次拍了拍榻榻米。“先别说香囊。是,贵重的香,加上你的画和我的字,以及金银镶嵌,作为送给乡下大名的礼物,已足够贵重。但我要问的,是你刚才画的那个拨浪鼓!”
“对不住。”宗达似有些坐立不安,两只手在膝上揉搓。
“你有何对不住我?我和那雷神有何关系?”
“对不住。”宗达再次道,“我怕先生骂我……”
“这么说,那雷神……是光悦了?”
“始是如此想,但画着画着,便改变了主意,我想到一个让人烦恼的雷神……”
“哈哈,我明白了,这么说,那画的是光悦,也是居于二条城的……”
“对不住。”宗达僵硬地答道。他有些不知所措,耸了耸肩膀,又道:“就是先生甚是敬重的大御所大人。”
光悦捧腹大笑,“哈哈哈哈,有趣,所以你才会如此狼狈,真像你啊,俵屋。”
“对不佳,这并非出于怨恨,还请宽谅。”
“即便不是出于怨恨,你心里肯定也有怨气。在你眼里,本阿弥光悦乃是个雷神啊。”
“不,先时并非如此,但后来竟变成了二条城……”
看见宗达还要一本正经往下说,光悦制止了他:“且等,俵屋,你最好莫要将大人名讳道出,否则,会引起世人误解,给你带来麻烦。”
“正是。”
“我倒是有一事要问你:你是否不喜那位大人?”
“见谅。”
“我要是问你到底是为何,你又嫌我急躁。在你画中已然说了,觉得我惹人烦。可是,你觉得我何处让人烦?”
“我且举个例子。”宗达见光悦并不生气,遂放心道,“我只是想每日悠闲自得地作些画,也曾经以太阁大人赐与我的‘天下第一’封号为荣。然而这位大人做事却甚是啰嗦,找出种种理由,推说怕自己的评价不公,还说要做优秀的画师,就要进寺院画所,而且须先做大法师。”
“哦。因此,你才决定画一幅雷神之画,准备进献?”
“不单如此。在先生面前,我才敢这般说,不知先生对处决国松丸一事怎样想?此岂非欺凌弱小?那些败逃的武士亦是一样,他们既已走投无路,何苦还要斩尽杀绝?这样说虽为不敬,但说心里话,我不喜他。”宗达很少如此直言快语,顿一下,又歉然道,“我这样评说你敬重之人,还请见谅!”
“哈哈!”
“有何可笑?”
“其实,我亦心中忧闷。我虽并不以为是他杀了淀夫人母子,但如你所言,他却杀掉了国松,企图斩草除根。如此一来,他和早前的乱世武将有何区别?”
宗达一脸惊讶看着光悦,道:“先生……先生说的是真的?先生该不会在取笑我吧?”
“我怎会取笑你?若他还与早前武将一般,必会冤冤相报,不久之后必会再起战乱。我心中忧苦,才来拜望你。”
宗达恻首回目,大为不解。在他看来,光悦有一处不是,便是心口不一,总喜抛砖引玉,以试探人家;而且,他一旦得理,便会不由分说将人训斥一顿,宛如一尊雷神。
“您此话当真?”宗达再次道,“德有斋先生无论做何事都谨慎有加,现在却亦说不喜,真让人难以相信。”
光悦一本正经盯着宗达,“俵屋。”
“果然有谎,先生分明还是……”
“唉!好了,先不说这个。我倒想问你,在世上你最恨什么?”
“这……”宗达犹犹豫豫道,“我最恨……蚰蜒和雷神。”
“哦?”
“所有雷神当中,我最喜德有斋先生。”
“哦?”光悦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我一向觉得,你的才具和人品都非同寻常,对你颇为敬重。原来,你竟这般想……”
“我所恨并非雷神。嘿,我想起了那春日在山间见到的长虫,对,我最不喜蛇。”
光悦笑不出。他亦经常对宗达设计的刀剑鉴书的纹样及扇面大加评判,甚至连香囊和纸签上的图画都会加以评说,有时甚至说出“画已害字”云云,这等话难免让人厌烦。看来我是太挑剔了……想到这里,光悦突然想到家康。家康有时会自作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