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跌倒在水中,居然又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镶着绿边的塔拉瓦环礁平面在他眼前旋转。他很累,只想在岸边找个地方躺下来。他觉得累极了,腿重极了, 真想睡上一觉,一切都让它结束吧。终于,沙岸到了,怎么是灰白色的沙岸,不象他老家佛罗里达的金色沙岸?反正是一样吧!他在珊瑚沙上跪下去,侧身躺下,又 动了动,想尽可能躺得舒服点儿。他仰脸朝上,无神的瞳孔凝视着塔拉瓦清晨的天空。他觉得根平静,很舒服。
八团一营失去营长以后,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困境。遭到夜间潜入废船的日军火力小组的疯狂射杀。废船离栈桥很近,成了一个喷吐凶焰的钢铁火力点。
小 潮涨起来,礁湖中密密麻麻的尸体被海浪推到岸边。有的尸体被泡胀了。还有的士兵背负着超重的装备,伴随着热带鱼长眠在瞧盘上。美军的状况同D日一样惨苦, 日军抵抗的蛮力远远没有用尽。八团预备队被打散以后,大部分人员陆陆续续在红二红三滩头和栈桥登陆。一小部分人被赶进“死人湾,”让日军的交叉火力扫得一 个不剩。‘
上 午九时,美军时来运转。今天的小潮是一次“高的捉摸不定期”。湖水达到高潮线以后,连续二个小时没有退下来。后来,退了三十厘米,又维持了一个小时之久, 真是上苍有眼!美军的各种登陆艇一拥而上,冲过礁盘,冒着炮火,直接到沙滩卸下坦克、火炮、各种物资源源运上滩头。登陆艇卸空后,退出礁盘,返回湖心,从 坦克登陆舰和运输船上又装上货。朱利安·史密斯少将亲自督阵,秩序井然,各类舟艇往返自如,穿梭如织。
自从熬过贝蒂欧的第一个夜晚以后,惠特尼中校同所有“海魔”官兵一样,意识到贝蒂欧岛是占定了。胜利或迟或早,死人。或少或多,岛子一定会被克服。
他看到八团一营的惨状,立刻叫来了50。3航空母舰特混群的空地联络参谋,一个留着卓别林式胡子的小个子少校。
“迈克尔少校,请你叫通蒙哥马利将军,立刻炸掉那艘破船,它威胁太大了。”
迈 克尔迅速接通了庞大的三万吨级旗舰“埃塞克斯”号,宜接与阿尔弗雷德·蒙哥马利少将通话。蒙哥马利是美国最优秀的海军航空兵指挥官,曾在美国第一艘航空母 舰“宾夕法尼亚”号上服役。对于D日敌军的顽抗,他深感内疚,以为自己的飞行员没能尽到职责。现在惠特尼中校一有请求,他就立刻派出轰炸机和战斗机前往贝 蒂欧助战。
惠 特尼已经换上了高频电台,同迈克尔一起,直接指挥塔拉瓦上空的恶妇式战斗机、复仇者式鱼雷机和SBD俯冲轰炸机。它们鱼贯而下,以贴着海面的高度轰炸扫 射,形如打靶,但手脚并不利索,足干了半小时,才把废船炸得四分五裂。回想起一天前的狼狈样,惠特尼此时此刻,才感到是用美国的方式来打一场美国的战争。
美军有了相对安全的滩头和栈桥,坦克直接上岛,火炮也不用拆成零件了。滩头的东西越来越多,堆起一座座小山,以至于后面的船根本无地卸货,混乱不堪。惠特尼只好亲自过问。他把战场指挥权暂时交给休伊和朱利安新派来的一个作战参谋长基德上校,然后来到滩头。
这里到处是箱子、麻袋、钢筒和钢材预制件。那些两栖车驾驶员为了减少炮火下的风险,只图快,不往纵深开。所有的东西乱丢一气。许多板条箱和袋子破了,掉出来 各种罐头、军装、帐篷,甚至还有大批纸牌和双陆棋。另一些砸扁的纸箱中露出酒瓶、咖啡、刮胡子刀片,威士忌和白兰地的混合香味就混在尸臭中,形成一股惠特 尼平生从未嗅过的怪味。
他拉住一个正在往登陆艇上跑的黑人运输兵:“喂,中士,你叫什么名字?”
“赫利。乔治·赫利。”
“我是惠特尼中校,贝蒂欧岛总指挥官。赫利中士,回去告诉你们指挥官,别把这些垃圾卸到滩头上,否则我要叫推土机推掉。告诉他,给我弹药!”
“是!中校,别把垃圾卸在滩头,给您弹药。”
“这就对了。唤,你们的指挥官是谁,这阵子他干得不错嘛!”
“是朱利安·史密斯海军陆战队少将师长。”
惠特尼倒吸了一口气。
“代我转告他,就说贝蒂欧我们是拿定了。”
12
啊!贝蒂欧机场。
艾伦·李在跑道边卧倒,透过纷飞的弹雨,看清了主跑道。这是一条二千码(1,800米)的水泥跑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海魔”在塔拉瓦登陆就是为了它。
太平洋战争实际上是“平顶船”和“平底船”的战争。“乎顶船”就是航空母舰,从开始到最后,它一直唱主角。“平底舶”是登陆艇,为了夺取一个个岛屿机场,离了它是不行的。
跑道四周,密布着日军火力点,机枪贴着跑道的地面扫过,连一只老鼠也溜不过去。又得等待。“在塔拉瓦除了他妈等待什么事也干不成。”艾伦气得骂娘。
三 辆谢尔曼中型坦克蹒跚而来。它们在沙丘间蜘蹰,在弹坑间徘徊,走走停停,间或打上一炮,扫上一通机枪。开坦克的小伙子——艾伦叫他们小王八蛋——专拣好对 付的火力点开炮,留下硬骨头让艾伦他们步兵去啃。艾伦骂过他们,他们还振振有词:坦克是在平原上大规模作战中集团使用的武器,它并不适合干步兵的勾当。
即便如此,一辆坦克被地雷炸毁了。其他两辆调头往回开。坦克手不想拿战车冒险,丢了车,他们只好当步兵,而当步兵,在贝蒂欧对他们来说只能意昧着死亡、
艾伦·李上尉可不能等待了。无论是陆战队还是突击队,最基本的原则,就是“抓紧时间,不顾一切,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击”。
他用步话机叫通了惠特尼,要求他猛轰主跑道四周的日军火力点。他知道105毫米炮和75毫米野炮作用有限,但总比头一天赤身裸体炸碉堡强多了。他很惊异,自 己的情绪竟如此高涨,仿佛他没受伤,而战斗才刚刚开始。他知道杀人会上瘾,如同打猎会上瘾一样。战斗欲望是一种奇怪的混合情绪:士兵的激情、勇毅、智慧、 追求荣誉的心理和一种经搏斗战胜对手的快感。战斗的结果也许还不是主要的,士兵的灵感在于战斗本身。他参加一场战斗,有如画家创作一幅画、作家写一本书、 设计师搞一种新产品、科学家揭示一条新规律,这个过程使他的生命如片光石火,在冥暗中闪烁。士兵一定有一首自己心灵的歌。
但艾伦·李之所以如一头凶猛的野兽,是因为他坚信塔拉瓦的胜利已经注定了。
炮兵营的代理营长是大卫·埃拉扎少校,惠特尼把他从陆战一师“挖”过来,实在值得庆幸。他那个营的营长在礁盘上被打死了,埃拉扎主动接过了指挥权,真够朋友。他经过精确计算以后,同炮兵一起把六门火炮推到前沿,用低伸的弹道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