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天寰的眉峰又一动:“你是朕,你会写什么呢?上官只看了那张地图,自会明了。在蓝军内,他对朕说,既然朕为皇帝,那么他愿意跟随我平定天下。但他若是选了你,他就不能再选择当我的军师。自古岂有两全事?”
我愣了一愣,橘子也没有咽下去。上官曾要想出仕?怪不得他说自己就算“士”,也需要一盘盘棋杀出来……要想在这个世间找到最安全,最可靠的藏匿处,“逃”原来不是上策。
外面有人禀报:“皇上,长安的人已将圣旨所需送来了……”
元天寰听到政务,顿时神采奕奕,站起来对我道:“朕有重要的事,先告辞了。”
我挡住他的去路:“我想出去走走。闷坏了。”
“那就出去走啊,难道还要朕特意下旨准你走?”
我按捺火气:“你这些天来让那么多兵士守着……”
他显然已经对我的话心不在焉了,过了一会儿,才回神道:“公主,朕是让人守卫着,但他们能禁止你出去吗?别忘了你是何等地位。除了朕,谁都不能让你遵照他的意思做 。”
他掀开帘,示意我在他前面走出去。我也不让,率先走到外头,小丫头圆荷远远的跪在风里。
云朵千里万里,月色溪前溪后,我深呼吸了一次,元天寰立于我身后,音调沉缓如钟:“那边就是剑阁,明日我们将到陈仓。朕与公主你,可谓郎无情,妾无意。但成就天下者,也无需拘泥俗套。此生你可能再也不会见到剑门雄关了,但你的名字必定会跟剑门关一样刻在历史上。”
我并未搭话,仰头望着铁铸般的剑门,两排刀削般的云崖,对峙在陈仓道前。
圆荷乖觉的靠近我:“主人?皇上走了。”
我正色道:“我乃宁朝余姚公主。”
她顿了顿,称呼我:“是,公主。”
我是公主。无论嫁给哪个男人,我永远都是公主。我身上流着父皇的血。流浪帝女梦,也许不过幻影而已。圆荷跟着我沿着军营向溪边散步,溪水泄银般泰然。
“这就是剑门,太雄伟了。公主,我们会去长安吗?”
“会。圆荷听过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话吗?当年蜀将守在此处,敌人十万大军都不敢越过雷池一步。”
圆荷的丫髻跟着脑袋一起动:“嗯!公主,蜀国最后还是亡了呢。”
我笑:“气数已尽,不得不亡。虽说败了,但努力过也无憾。方才你跟惠童说了些什么?”
“是。”圆荷环顾四周,压低嗓门,神态依旧自若:“小哥哥说,他的主人要对公主传说一句话:他已经知道您是谁了。”
他知道了……我方要说话,从灌木丛里一匹马跃出,有人将我一掠而起。圆荷只呀了一声,钉子一般在原地不动,我只看了那人的眼睛,就对圆荷道:“别怕,我就回来。”
玉飞龙撒开四蹄,越过丈许的溪涧,水花溅到我的脸上。
“阿宙?”我在马上叫他。
阿宙催马进入一个山坳,溪水在这里变缓,红萼花开,露凝清香。玉飞龙蓦然停下。
他的凤目满是比剑门更险的迷惑,我又叫了他几声。他眸子才转向我:“……你……”
我直言道:“你知道了,我就是炎光华。”
阿宙的颧骨都瘦削下去了,凤眼下有些发青,他的脸上酝酿着一场风暴,但最终吐出来的却是支离破碎的语言:“……你是……你……我……小虾。瞒着我……现在……怎么办?原来那晚……我是说了我不能放弃当王……但是你……你说清楚了吗?若知你……我什么都可不要了,天涯海角都愿意跟你去。”
我告诫自己只能装作无情,但阿宙的样子与过去判若两人。我的心又不是铁打的,无言以对。
他哽咽了,在马背上紧紧抱住我,手臂颤抖,好像抵抗不了强风,但他偏要把我抱得更紧。我望着剑门关,渐渐视线模糊:“喂,阿宙……对不起。”
青烟冥月,野山残火。红花凋落,直顺流北方飘去,殷红尽头,想必就是长安。
而此月,此溪,此关,唯留青青花萼,还有前一春的记忆。
草木犹如此,两个少年,情和以堪?祲祲沧桑蜀道,少年上官又作何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