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么一说,荆展昆心下便是一定,当即把脸一板:“既然如此,本官也不好听信你一家之言,所以本官要先对此事进行查证,才好做出最后的定夺。”
听他有查案的意思,何三五心中便是一喜:“多谢大老爷,小人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诬赖,甘受天打雷劈!”
“你也莫急着发誓,本官不会因此而偏信于你。不过……”说到这儿,荆展昆便是一顿:“你以小民告朝廷命官,本身便已是不小的罪过,所以在事情查明之前,本官只能将你投入大牢暂且关押起来,你可明白么?”
“啊……”何三五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个转折,顿时就愣在了当地。
但荆展昆却根本不给他反应或是反对的机会,当即将惊堂木一拍:“来人,把何三五押下去看管起来,退堂!”
两边的差役早有了准备,听他这么招呼,顿时上前就按住了依旧发着愣的何三五,继而拉着他就往外走,都不给他分辩的机会。
直到人被带走,荆展昆才长舒了口气,缓步从堂中走出,这时,外面的下属推官赵亮谋已很是佩服的在那儿拱手施礼了:“府尹大人果然好手段,真叫下官心悦诚服,不愧是在此任过多年推官的老前辈……”
“唔?”荆展昆闻言只是有些苦涩地一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叫此人居然如此不依不饶呢。”
“不知大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置此人?”
“暂且先拖着吧,待风头过了,一切便好办了。而且,本官看得出来,那何三五今日此来也不过是一时激动,给他冷静一下,或许便不会总揪着隆平侯府不放了,他不过是普通百姓,难道真能因此与堂堂侯府争个短长么?”
“啊……大人只是打算这样么?”赵亮谋有些意外地道。
“那依着你的意思却该怎么做?”荆展昆的眉眼一挑问了一句。
“一个区区贱民居然敢以下犯上,还跑到我顺天府来闹事,我们不该重重地治他的罪么?如此一来,既可向隆平侯府卖个好,也能警示其他百姓,以防今后出现相似的状况……”赵亮谋道出了自己的意思。
荆展昆听了后眉头便是一皱:“赵推官,我等为官究竟是为的什么?”
“这个……”赵亮谋明显感觉到了什么,一时竟有些语塞。
“怎么,你连这一最寻常的问题都答不出来么?那让本官来告诉你吧,咱们当这个官,为的并不是结交权贵,而是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虽然此事上确实难做,但也不能因此而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不然,就与那隆平侯之类没什么区别了。”荆展昆面色有些阴沉的如是说道。
赵亮谋的面上一红,忙拱手认错:“是下官一时糊涂了,还望大人恕罪。”
“希望你当真只是一时糊涂。”荆展昆丢下这话后,才抬腿走人。
当然,虽然他口中是这么说的,但至少在此事上,我们的荆知府是不会为了一个小民的冤屈而去得罪一个侯爷的。在他的考虑中,只要拖上一段时日,三五月后,一切便就过去了。
但现实却并没有能让他如愿,因为这次的事情涉及到了隆平侯,而此时,锦衣卫的目光正罩定在这家之上。
锦衣卫的效率确实不低,只不过三五日工夫,一堆关于隆平侯府平日里为非作歹的事情便都被罗列起来,报到了杨震面前。
作为京城里的权贵,隆平侯府也与其他人家一样,仗着自身的特殊身份而时不时做些抢占他人田产,欺男霸女的勾当。不过也因为他们的身份使然,许多苦主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因为他们明白,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想因此找官府讨回公道,那几乎就是与虎谋皮了。
不过不报官不代表这些事就彻底被人遗忘了,所以锦衣卫只花了些时间,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便全给翻了出来,并呈送到了杨震的案头。
看着这些隆平侯府所做下的恶行,杨震的眉头便紧紧地锁了起来。他倒不是正义感爆发而感到愤怒,事实上,在北京城这儿,这样的事情所在多有,那户官宦人家都有过以权谋私的行径,别说是这个阶级悬殊的大明朝了,就是几百年后一直宣扬什么人人平等的年代里,不一样有着相似的剧情么?
早对此见惯不怪的杨震所以皱眉,只是觉着隆平侯府所做的这些事实在太过微不足道。虽然恶事做过不少,但大多数却只是强占田地,抢夺女人,或是因为一些小事而打伤了人的小恶,几乎都没什么致命的罪行。
虽然靠着这些罪行,锦衣卫要想整治他也不是不成,但终究差了些火候。而且,做这些事的多是侯府里面的奴仆下人,正经论起来,他也不好真对张桐下手:“这个隆平侯,只看他平日里做的这些事儿,就可知道其不过是个目光短浅,没甚用处之人了。”最终,杨震做出了如此评断。
在有些无奈地翻了好一阵琐碎的卷宗后,终于有一起案子引起了杨震的注意:“三月之前,隆平侯家的公子为强抢民女而与人发生纠缠,随后把这女子的丈夫殴打而死么?”看了其中的记述之后,杨震便问身边人:“你们可有找到这家人的下落?他们现在可还在京城么?”
“回大人,小的们确实去找过,不过……说来也怪,就在几日前,这一家的老人,也就是死者的父亲何三五就不见了。”手下人有些为难地道。
“几日前不见的?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小的也不知,但一定不是因为知道咱们要查此事所以才不见的。”
“那就去查,这是对付隆平侯的突入口,无论他身在何处,哪怕是死了,我也要知道他的下落。”杨震当即命令道。
“是!”那些锦衣卫当即大声答应。
找人对锦衣卫来说确实不是太难的一件事情,他们很快就从某些人的口中得知了何三五曾去过宛平县告状,于是就去了那县衙查问。但最终,却没能找到目标下落,于是再次寻找踪迹。
终于,在一天后,获得了确切的消息,并及时报到了杨震面前。
“他竟去了顺天府喊冤,之后便没有再出来?”杨震目光闪动,很快就明白了什么,露出一丝笑容来:“这个荆展昆倒是个聪明人,不过这一回他的如意算盘是打不起来了,待我去会一会这位老朋友吧。”
当初,杨震荆展昆之间可着实有过几番交情,也正是在和杨震联手破案的情况下,荆展昆才积累了足够的功劳,从而得以升到今日顺天府尹的位置上。
所以当次日,正在公廨中办事的荆展昆听禀报说是锦衣卫都督杨震前来时,他赶紧就带着笑脸迎了出来:“不知杨都督突然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荆兄别来无恙哪,听说你早在去年就升任了顺天府尹,怎么就这么不够朋友,居然也不给我说一声,我也好给你恭贺一番哪。”杨震呵呵笑着搀住了弯腰的荆展昆。
“杨都督身份贵重,下官这点小事怎敢惊动到您的大驾哪。”荆展昆一面自谦地说着,一面心里迅速做着盘算,猜测着杨震此来的目的。
虽然他与杨震有些交情,但很显然,身为锦衣卫都督的对方是不可能没什么事跑来见自己的,尤其是跑到衙门里来见自己,这一定是有什么不小的事情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