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在下只是想请将军帮个忙。”陆知杭从木椅上站起,言谈举止皆从容得体,让人无端生出些许好感。
那汝国士兵被他的平易近人唬得一愣,但仍旧没有忘记来此的职责,连忙皱起眉头警告道:“我劝你别有什么歪心思。”
“将军多虑了,身在泽化城,又怎敢动什么歪心思,就是今日瞧见床头那有几只老鼠作祟,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自是不敢上前,若是将军愿意代劳,日后定在汝南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陆知杭长长叹了口气,指着卧房最里头的床榻道。
抓几只老鼠不算大事,那汝国士兵心底虽瞧不起,但也不介意替陆知杭驱赶,一听到他还愿意在乌泽圣跟前说好话就更乐意了,汝国士兵随意瞥了眼陆知杭单薄的青衫,拍着胸脯保证:“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你在这儿等着便是。”
“将军英勇。”陆知杭一本正经地夸赞着,双手抱拳目送那士兵往卧房的最里边走去,脚下乌靴跟着一块往前踏去,轻笑道,“将军当真是解了在下的燃眉之急,如此英姿不亲眼目睹实在可惜。”
一句话悄然驱散汝国士兵心中的疑虑,反倒被他夸得有些飘飘然,搁以往哪有像陆知杭这等品阶的人对他说好话,虽说是个晏国人,但怎么也是个从一品郡王不是?
汝国士兵的嘴唇不自觉咧开,小跑着就要冲到床头去捕捉老鼠,只是这步子还没迈过去,一双白底乌靴不知何时就伸到了他的身前,他还未做足准备就踉跄一下往床头扑去。
整张脸与绵软的被褥撞了个正着,闷哼声随之而来,不等汝国士兵挣扎着起来,鼻尖一股奇异的味道就钻了进去。
“将军?”陆知杭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不见有任何回应,他手中拿着的帕子紧紧捂住鼻子,小心翼翼翻过汝国士兵的半张脸,朝对方的鼻息探去,不出所料的一片平稳。
陆知杭确定对方昏睡过去后,唇边掀起淡淡的笑意,这才把床榻上留下的证据都清理个干净,深怕汝国士兵在屋内停留的时间过长会引起旁人的猜疑,又赶忙把对方身上的甲胄都剥了下来。
“时不待我,得趁着府邸上看守力量薄弱时出去。”陆知杭替那昏睡过去的汝国士兵盖好被褥,佯装是自个睡着的模样后就匆匆走到桌案上。
他并不指望今晚能逃出去,但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趁机寻找秦侍卫等人的踪迹,筹谋布局一番岂不是浪费。
陆知杭瞥了眼木桌,而上边摆放整齐的饭菜尚留着余温,他旋即将那些吃食都一一放回提篮中,在收起最后装着饺子的盘子时,神情微微怔住。
他记得汝国是没有饺子这种吃食的,且离得近瞧时才发现这边边上的饺子似乎蒸得半生不熟。
以在庭院住下的几日来看,乌泽圣可不见得会细心到专门让人给他送饺子来,而堂堂汝南王要真特意吩咐庖厨备些饺子,庖厨们就不可能蒸得这么敷衍,不怕上边的人怪罪。
“古怪。”陆知杭面上若有所思,想到他在这儿至少还有个梨姠算是线人,以及那鱼腹藏着的匕首,持着宁肯认错不肯放过的念头,手脚麻利地把饺子整个撕扯开来,在看到层层肉馅裹挟着的薄纸时瞳孔猛地紧缩。
陆知杭余光隐蔽地向门外看去,见那些守军并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头的不对劲,这才拿着涂了蜡的纸往角落处走去。
“幸好没有错过。”陆知杭长长舒了口气,缓缓将手里的蜡纸展开,一字一字地阅览着梨姠送来的信息。
这信送得确实有些巧思,正好选了戒备松散的时候把信藏在饺子里头,为了信上的内容不被污损、误食还专门把皮蒸得不够熟,可惜偏偏撞上了陆知杭准备出府的时候,要不是他觉得不对劲试着看看,就该阴差阳错和这封信错过了。
蜡纸上的信息篇幅并不多,言简意赅地说着今夜北陵城的军队将攻打泽化城吸引火力,而她则会想法子接走陆知杭,让自己在庭院的屋子里等着便是。
“就算前线打仗,城内也得有数千人的守军,怎么带走?”陆知杭眉宇间泛起些许疑虑,就着一旁的蜡烛把手里的信纸点燃,看着上边留下的晏国文字慢慢被焚毁,脑海中闪过几位太医和秦侍卫的模样来。
就算梨姠有办法将自己接走,被关押在城东地牢的秦侍卫等人又该如何,要是直接闯进去的话,必然在泽化城内闹出极大的动静,到时候说不准谁都走不了。
叩叩——
正当陆知杭忧心忡忡时,靠在墙上的书架诡异地响动了一下,他耳力向来不错,顺着细小的动静向那书架下的地砖看去,不出所料的传着敲击声。
在听到声响的瞬间,陆知杭的脑中就想起了自己方才随口编的借口,可此地虽是府邸中较为偏僻的位置,但也不至于真有这般明目张胆,不怕被打杀了的老鼠才是。
陆知杭下意识朝那已经化为灰烬的蜡纸看去,脑中顿时生出了个念头来,他赶忙把那梨花木雕琢而成的书架挪开。
不等他亲自发现此地别有洞天,原本稳固的地砖就颤动了几下,紧接着那块光洁的砖块晃悠悠地被人从下顶起,空落落的洞口传来一声轻柔的声音:“郡王殿下,是我,梨姠。”
说完这话,洞口处就探出一只瘦弱苍白的小手来,梨姠费尽的把旁边的砖块挪开,好腾出个让她出来的空间。
“我还想着你该如何来救我……原是如此。”陆知杭平淡不起涟漪的双眼俯视而下,见是那身熟悉的湖蓝色侍女服,蹲下身就帮着梨姠把连接在一起的地砖都通通撬开。
从地道钻上来的梨姠略显落魄,她浑然不在意身上沾染的灰尘,视线自始至终都打量着外头,好似只要有些许响动她就会即刻藏到地道中。
“殿下快随奴婢吧,就是这地道脏了些,还请殿下屈尊。”梨姠自上而下打量起陆知杭那身古怪的汝国甲胄,小声催促着。
闻言,陆知杭清俊的面容闪过一丝迟疑,他抿了抿唇,低声询问:“与我一同被俘虏的几位太医和秦侍卫等可获救了?”
“不过是些微末之辈,自是弃了,晏国怎会有余力尽都救下。”梨姠没想到他会问起万太医等人,愣神过后旋即回道。
这处地道连通府外,乃是晏军重新夺回泽化城后专门修建留下的后手,不然他们营救陆知杭的计划定然要另辟蹊径。
今夜守军不足,她知道西城门有处狗洞能出城,届时再联合埋伏好的杀手悄无声息把汝巡逻的几人杀了便是,虽是有些不光彩,但能从泽化城中活着回去才是重中之重,怎么回去的又有什么大碍。
营救陆知杭已是费尽心力,更何况那些被关押在牢房里的小兵小吏,北陵城集结那么多兵力替他们接回北陵郡王,又怎敢辜负。
梨姠这话说得理所当然,陆知杭自然是明白她的意思,可秦侍卫等人几次护在他左右,就连在泽化城外被捕时本可以把他弃之不顾,对方愿意与他同生死,陆知杭又哪里好意思只顾自己逃命。
更何况,他在彧阴城耗尽心力教习几位太医战场上的急救知识,陆知杭一个人是万万顾不来数十万大军,就这么把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人才丢在这儿,怎么想他都心疼。
屋内气氛凝滞时,幽深僻静的庭院外却风轻云淡。
看守在此的汝国士兵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由于嘉王的到来使得他们如今处境有些微妙,全凭乌泽圣的铁血命令才让他们继续在此看管陆知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