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说话的样子很顽皮,其实萨曼莎的措词让她大受鼓舞,原来加文是这样对朋友描述她的呀,真是大舒一口气。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说是的。”
她的脸顿时又黯淡下来了。加文问的时候,本没打算语气那样凌厉的。只是若能阻止凯和萨曼莎碰面,任何办法他都在所不惜。
“不管怎么说吧,”凯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尖刻,“她请我们下星期五一起吃晚饭。就是下星期的今天。”
“噢,见鬼。”加文愠怒地说。
凯的好心情大半弃她而去。
“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就是——没什么,”他用叉子戳沸腾冒泡的面条,“就是我天天在办公室跟迈尔斯抬头不见低头见,够烦了,说实话。”
他一直惧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偷偷摸摸地混进来,他们变成“加文和凯”,拥有同一个社交圈子,这样一来,更难干干净净把她一刀切掉,逐出他的生活了。他怎么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为什么允许她举家搬到这儿来?对自己的愤怒自然而然变成对她的恼恨。她怎么就认识不到他根本不想要她,干吗不乖乖地自己离开,免得他扮演坏人?他在水槽里把面条沥干,开水溅到身上,心里默默咒骂。
“那你给迈尔斯和萨曼莎打个电话说不去吧。”凯说。
她的语气很生硬。加文有个积重难返的习惯,每当碰到迫在眉睫的冲突,他总先顾着绕开,指望着车到山前必有路。
“不,不。”他说,拿一条擦碗巾擦着打湿的衬衫。“我们去。没问题。我们去。”
不过他丝毫也不掩饰自己毫无兴趣,这也是给日后回顾时立下一条标注:你知道我不愿去。不,一点也不愉快。不,再别搞这一套了。
他们静静地吃饭,好几分钟,谁也不说话。加文担心一场新的争吵恐怕是不可避免了,而且凯肯定还要追根究根刨个底朝天。他环顾左右,想赶紧找个别的话题,于是讲起了玛丽·菲尔布拉泽和人寿保险公司的事情。
“那帮人真是群混蛋,”他说,“他交的保险金可不少,但他们的律师正想着法子不给赔付。想证明他投保时没将家族疾病史交代完整。”
“怎么回事?”
“嗯,他有个叔叔也是动脉瘤死的。玛丽发誓说巴里签合同的时候告诉过保险员,可是记录里又没写。那家伙肯定不知道这病是有可能遗传的。我不知道巴里还投过……”
加文的声音哽咽了。他吓了一跳,又自觉尴尬,忙低头看盘子,也好藏起涨红的脸。喉咙好像被悲伤堵住了,动弹不得。凯的椅子脚在地上嘎吱一响,他希望她是去洗手间。可是她的手却环住了他的肩,让他贴近。他还没来得及想什么,就也伸出一只手臂搂住了她。
被人抱着的感觉真好。如果他们的关系能褪去一切,两个人简简单单、不言不语,只保持互相安慰的姿态,那该多美妙。人类一开始干吗要学会讲话?
他的鼻涕沾在了她的衣服上。
“对不起。”他含糊不清地说,拿纸巾擦掉。
他放开她,擤擤鼻子。她把椅子拖到他身边,一只手搭在他手臂上。她不说话,脸上满是温柔关切的时候,他要喜欢她得多,就像现在这样。
“我至今还是不能……他是个好人,”他说,“巴里。他是个好人。”
“是的,人人都这样说。”凯回答。
她从来未被允许见一见这位如雷贯耳的巴里·菲尔布拉泽。但加文如此真情流露让她感到好奇,很想知道引得他大动感情的到底是何许人也。
“他是不是很好玩儿?”她问,因为只能想象加文在一个喜剧演员面前乐不可支,或者对着一个倚着吧台满口脏话的黑帮头子傻乐呵。
“是啊,我想是的。嗯,也不算特别好玩吧。正常。他喜欢笑……但也就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对人友善极了,你知道吧?”
她洗耳恭听,可是加文却好像没法儿细说巴里到底如何好。
“他留下的孩子们……还有玛丽……可怜的玛丽……上帝啊,你想都想不到。”
凯还是温柔地轻拍他的手臂,可是心头的同情被浇灭了点。想都想不到,她心里默念,想都想不到孤孤单单一个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