楮亭誉和王筱菲已有半年多没见过面,不想再次相见,她却已性命堪忧,一时惊得僵在了原地。流光使劲全身力气去推楮亭誉。他踉跄了一下,倚在门框上,往里面一看,顿见王筱菲满布汗水的容颜,虚弱地躺在床上,床单,被子,帐幔上都沾着鲜血,床脚还有一盆血水正冒着烟。
王筱菲听到动静,微微睁开一双迷离的眼眸,隐约看见是楮亭誉挺拔的身姿,扯了个笑出来,伸出一只手颤颤地在半空,唤道:“亭誉,是亭誉来了?”
流光吸了吸鼻子,止住泣哭,一把摸了脸上的泪水,拽着楮亭誉的一只手硬拖到王筱菲面前,将两手交握在一起,安慰道:“筱菲,楮亭誉来了,你和他说会儿话,等歇息够了,有力气了,咱们再接着生!你放心,他在这儿一直陪着你,你一定能生出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咱们还要看着他长大呢!”
此时楮亭誉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略一思量,便明白过来。忙握紧王筱菲的手安慰道:“筱菲,我在这儿呢!你别怕,要实在生不出来,咱们就不生了!”说着,转头对稳婆吩咐道:“无论如何,先保大人!”
王筱菲听了,慌忙挣扎着要起来,朝床尾不住观看胎位的稳婆吼道:“保孩子,要孩子!别听他的!”
稳婆犹豫起来,站起来看了看楮亭誉,又看了看王筱菲,一脸的为难。
流光回过神,连忙将王筱菲摁下,要挟她道:“筱菲,你要孩子平平安安的降生,就使足了力把他生出来,这儿有稳婆和大夫帮你,要是你没了,孩子也不要了!就让他跟你一块儿去!”
也许真的是母子连心,流光的要挟起了作用,王筱菲渐渐地又能使上力气。楮亭誉一直在产房里陪着她,给她打气,直到天色将明之时。一声明亮的啼哭响彻了整个宅院。院子里等待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显露出阵阵喜色。
待清洗完毕,楮亭誉抱着一个婴孩的襁褓从产房里走出,倾身一礼道:“郡主,多亏了你,是个男孩儿,亭誉在此谢过。”
流光亦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从楮亭誉怀中抱过孩子。皱巴巴的脸蛋,五官皱成一团,只看见红红皮肤,没有一点儿好看的地方。却正是这个丑孩子让她心中一暖,终于对王筱菲放下了心。楮亭誉的长子,即使她回去面对楮亭誉的一众姬妾,她的地位也稳如泰山了。
抱了一响,流光进屋将孩子轻轻放在他**的身边,淡淡一笑:“我该回去了,呆会儿宫里发现我不见了,可就麻烦了。”
“嗯,”王筱菲虚弱地笑了一下,微微点了个头,“谢谢。我不能去送你了。”
“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不是?”
“嗯。你快回去吧。”
回到宫中,临华宫的人已是乱作了一团,新娘子从临华宫不声不响地失踪了,侍女虽然不如宫女太监们那般慌乱,却也是急得不行。已经有小太监耐不住焦虑,不顾曼箐她们的劝阻跑去打小报告,流光前脚刚到,后脚就来了一队盘问的禁卫军。
流光忙安抚下众人,支了个小太监去给太后和陛下报喜,回到内殿端坐,喜娘们围涌上前为她穿衣打扮。不一会儿,敬和宫和乾德宫就传下赏赐来,在她从大易皇宫出嫁的当日,大皇子府上诞下麟儿,可谓双喜临门。
这下子,一宫的人也不慌了,也不乱了,个个都是喜气洋洋,连称郡主是个有福气的人,以后必定会多子多孙,和夫婿白头偕老。
一夜未睡,流光累得慌。偏偏今日是她的吉日,马虎不得,只得耐住疲乏不堪的身子梳洗着妆,又顺从着这样那样的规矩,循规蹈矩地当个新娘。出宫前,照例是要拜别双亲的。她的父母均已过世,又是从宫中出嫁,自然要拜别陛下和太后。
等她走到太后面前,见她不哭,喜娘悄悄在她腰际狠掐了一把,她强忍住疼痛,还是没能流下眼泪,倒是太后一脸喜气的安慰道:“无碍的,今儿可是双喜临门,新娘子喜不自禁,怎么哭得出来!”说着,又是一通赏赐。
去年雁忻出嫁之时,流光没能见到她从宫中嫁出的盛况,今日她倒是大大地满足了一番。满城百姓围着花车缓缓地前行,整条街道水泄不通,通街飘舞的花瓣礼花不曾停歇,典礼盛大而豪华,真是让人不自觉有些得意,实在是很能满足人的虚荣心。
等出了锦义府,换乘了轻快的车辇,流光不等楮亭襄贺喜的话说完,爬上辇子倒头就睡。
楮亭襄一僵,不由地有点儿尴尬。他倒是知道大皇子府的王良媛生了一个皇孙,却不知流光一晚上都守在王筱菲那儿,还是曼箐悄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才无奈地摇摇头,吩咐送亲的队伍启程前行,莫耽误了吉时。
等流光一觉睡醒,已是日落黄昏。楮亭襄将队伍安置在官驿休息,侍卫仆妇们都已收拾好行礼布置妥当房间,只留流光一人仍旧沉睡在辇子上头。
“醒了?妹妹下来盥洗一番便用膳吧。”
楮亭襄曾有过一大早贴冷脸的教训,知道她睡觉不喜人打扰,想着她忙活了一整夜,也就耐着性子等她睡醒再一起用膳。此时耳尖的听见辇子里头的动静,赶紧就掀了帘子要搀她下来。
流光还穿着出宫那身吉服,妆容倒是没有花,只是发髻有些散乱了。她醒来之时,拿小镜子照了一下,便拔了珠钗,散开发髻任头发披垂。楮亭襄掀帘的时候,正巧见到她一双眼眸迷离惺忪,面容在吉服映下娇羞动人,头发披散,又有几分慵懒之意,一时魔怔住了,看得有些痴痴的。
流光扶着他的手下来,正要进去,才发现楮亭襄楞在原地,回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二哥哥?”
楮亭襄忙掩下失态,口中称道“无事。”吩咐奴仆们摆膳,将流光引进去梳洗。
第二天还要早起赶路,用罢膳,大家小叙了一会儿,便都去歇息了。流光刚刚睡醒,此时哪儿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