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永泰知道伊藤这是在故意使坏,怒气填胸,但又想到这正是要签出口订单的关键时节,不宜和他闹翻,一口恶气在胸中盘旋着,尽力隐忍着没有发作起来。心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看着今天这日本狗的订单怎么下再做道理不迟!”又自怨自艾地在想:“这次又是自己百密一疏,让人家搞了个出其不意,怎么事先自己就没上上这个心呢!”
思忖再三,龙永泰言词郑重地说道;“松尾君,我们这里就是这个情况,防水麻袋做是都已经做出来了,但是在车间里存放的不完全是合格产品,合格的可以让伊藤先生拿去,不合格的由我们自行处理,我绝不会把残次品硬塞给你们的;另外,以后再签定出口定单,要尽量把产品的质量标准确定的具体一点,我们按标准制作就是了!”他见松尾没有马上回应,又补充说道:“这样吧,产品质量大家都已经看过了,下一步的工作究竟如何进行,回去咱们再商量吧!”
这开场的锣鼓一敲响,就出现了不和谐的杂音,让松尾和吉田二人大感丧气。松尾迟疑地应道:“那好吧!”一行人在梁玉红的引领下闷闷地走下楼去。
九州是日本首屈一指的麻纺大市场,是日本进口麻纺制品的主要集散地。由于高科技产业的崛起,利润微薄的麻纺企业在日本已经失去了生存的土壤,因此现时下日本所需要的麻纺制品完全要依赖进口。伊藤作做为九州的麻纺制品分销商,对这些现实情况了如指掌。他只所以坚持一定要到青岛来现场验货,坚持一定要到蒲城麻纺厂实地考察,主要目的就是要严格把住进口麻纺制品的质量关,同时也是为了根除进口麻纺制品质量不稳定的隐患,从而为今后的长期进口合作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因为龙永泰先期自交阳发过去的防水麻袋质量实在是太差劲了,不得不让他提起高度警惕。他的这种想法和这些举措完全出自于对扩大自己商业王国的考虑。对于这一点,原本是无可厚非的。
第二十一回(7)富士顽贾人前傲显尊 蓬莱归侨辱后怒争锋
第二十一回(7)火烧后院
可是,伊藤自视出身高贵,又是九州商界和绿林界的名人,自出道以来一向我行我素作威作福惯了,哪里容得他人在自己面前腾翅。来到青岛之后,他想故伎重演先给龙永泰来个下马威,好牵着龙永泰的鼻子走,以期确立自己进口麻纺制品的霸主地位。若是龙永泰甘心雌服,乖乖地听他呼来喝去,诚隍诚恐地任他调遣,他自是会不吝施舍,网开一面的;更何况这次检验过目的产品并无明显的瑕疵,作为合格品那是一点问题没有的。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一句话说漏了嘴,惹得龙永泰犯了牛脾气,这使他很是冒火。人若斗起气来,很容易丧失理智,在伊藤的嘴里就再也吐不出象牙来了。
由于上午松尾先生、吉田,伊藤三人起得太晚,致使早饭变成了午饭,午饭又变成了晚饭,待回到假日酒店休息过后,又安排到海边的花石楼海鲜酒楼吃午饭时已挨过了下午四点。酒宴重开之时,场面上的气氛已与昨天大不相同。昨天是霞光灿烂,今日是阴云密布;昨天是把酒狂欢,今日是强颜作笑!五个人各怀鬼胎聚在一起,说话总是侃不到正点上。
梁玉红见不是头,就变着法的和伊藤套近乎,松尾和吉田二人也强打起精神勉力维护,才使酒桌上的气氛略略转向了缓和。龙永泰的脸色阴晴不定地交换着,伊藤的傲气则是有增无减。
酒喝到半晌,又提起防水麻袋下定单的事情。伊藤痞气十足的傲然说道:“在日本做生意,我们向来都是做老大的,什么事情都要听我们的。我说行就行,我说不行就不行,耍什么花枪都不行!”
龙永泰一去日本十八年,在日本看惯了这类日本痞子的嘴脸,听伊藤当着他的面大言不惭地吹气冒泡,心下恨道:“他妈的,老子在日本闯荡江湖还没有怕过谁呢!不用说现在来到了中国的土地上。真是他妈的有眼不识泰山,敢在老子面前充老大!”他强压怒气朗声说道:“咱们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你要什么样的产品,先拿出个具体的产品质量标准来,我们可按照质量标准去制作,交货按样品封样。合格的你就要,不合格的可以不要。如果是我们的责任,造成损失我们可以赔偿,这跟老大不老大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把话题给扯得太远了。依你来讲,今天咱们的生意怎么做吧?”说到这最后一句,明显的蕴含着一种挑战的气势。
松尾和吉田见状,两个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觉得老虎吃天无处插嘴,便共同把目光投放到了伊藤的脸上,期望他能够开诚布公的把真情实话当场挑明了。因为这次前来下定单的事情,自日本动身之前都已经三头对面的讲好了。不过,这句话要由伊藤口中讲出来才可算的数!
对龙永泰的问话,伊藤避而不答,他继续絮絮叨叨地揶揄道:“自打和你们中国人做这宗生意我们就从来没舒心过。你们中国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言过其实。一见面就吹得天花乱坠,等到做起却是一单不如一单。搞得我们信誉扫地。上次渡边先生就是让你们搞得血本无亏,一下子让客户索赔了一两个亿,把公司都给赔光了!”
他又鄙夷地扫了龙永泰两眼,继续说道:“现在怎么样,样品刚发过去没几天,还没等到大批量发货,这第二批样品又出了问题。这还说什么只做第一,不做第二。我看做倒数第一还差不多!”说着说着,便显露出日本地痞的丑恶本色。一时酒助贼胆,忘记了身在何处,冲口嘟囔道:“真是一群中国蠢猪!”
他这最后一句话虽是在自言自语地嘟囔,压得声音很低,可坐在他对面的龙永泰听来非常分明,不禁勃然大怒,戟指骂道:“你他妈是什么玩艺,竟敢脏口骂人,真是只日本疯狗,日本疯狗!”说着,手中的一双筷子一抖就直飞了出去。
龙永泰自幼习武,出手奇准,两只筷子一下子就钉到了伊藤的额头上。伊藤万万想不到龙永泰敢于对他下此狠手,所以一点未曾防备,就是有心防备,对面相距不到一两米的距离,又哪里躲得及。只听得他“哎哟”一声,负疼将身子向后一仰就摔了出去。松尾和吉田分别坐在他们两侧,慌忙间侧身伸手去接,这才没有让他实实在在地摔在地上。猛然之间变起仓促,直把松尾、吉田二人吓得脸色骤变。
龙永泰骂骂咧咧地还要起身动手,梁玉红在旁边死命地一把将他拉住,高叫道:“别闹了,别闹了!咱们的生意做不做没关系,何必跟这种人治气!”她对伊藤的出言不逊也深为不齿。
龙永泰大声吼道:“我们的麻袋做不好,我们自己负责。你看不上眼可以不要。你把中国人全都给扯列上干什么!还他妈的出口骂人,我今天非他妈地把你整死在这儿,让你回不了日本老家!”
看着龙永泰怒不可遏的样子,松尾和吉田也顾不得解劝,架起伊藤就向外跑去。酒楼餐馆的人一听房间里有人打架,呼拉拉围上来一大群,一个个惊慌失措地向里面窥望着。
冬日的青岛昼短夜长,几个人午饭吃得过晚,酒也喝的黏糊,此时已是夜幕低垂,华灯初照。看到有人打架,街上很多人都上来围观。在大街上,龙永泰和伊藤相互用日本话破口大骂,周围看热闹的人不明所以,有人叫道:“哎呀,日本鬼子和日本鬼子打起来了。”
伊藤在日本九州是个黑龙会的小头目,由于心狠手辣,又有点武功家底,向来没有吃过今天这样的亏。他把松尾、吉田一抖手甩到了一边,发狂似地向龙永泰直扑过去。龙永泰虽然也喝了不少酒,但手下十分明白。他见伊藤迎面冲来,伸手叼住了他的右手手腕向怀里一带,趁伊藤挣扎之际,一个太极推手顺势将伊藤摔出去七八米远,咕咚一声栽在了地上。伊藤爬起身来,恶狠狠地晃了晃头,口中叫着“八格牙路”,又冲到了龙永泰的面前。一招失手之后,他自己多加了小心,双拳虚晃一招,抬起右腿直向龙永泰的胸腹蹬来。龙永泰旋步转身,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扫堂腿又把伊藤重重地摔在地下,直摔得伊藤两眼冒金星,半天爬不起身来,龙永泰掀开外衣,从腰中亮出自己的金腰带,向伊藤呵斥道:“你他妈的回去跟你祖师爷问问,看看他妈的在日本谁是老大!”
梁玉红上前劝解拉拽,龙永泰大声喝斥道:“你不要管,我今天要让他妈的知道‘北京龙’不是好惹的。”周围看热闹的人都道:“哎呀,这个日本鬼子还会讲中国话!”
伊藤被龙永泰一脚踹倒在地下,爬了几爬没有爬起来。松尾和吉田救人心切,赶快上前把伊藤扶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扶着他向北跑去,然后打车回了假日酒店。
等到次日早晨,龙永泰仍觉怒气难平,还想到假日酒店去找伊藤的晦气。不想三个人都已逃之夭夭,原来松尾、吉田、伊藤三人怕龙永泰不肯善罢甘休,当夜便乘夜车赶赴北京,转道飞回到日本东京去了。
松尾、吉田、伊藤三人一路风尘仆仆赶回东京之后,伊藤便去找东京的“七兄弟会”的总舵主山本去诉苦。山本苦笑着说:“你们怎么要去招惹他呢?我们与人家有约定,井水不犯河水!还是算了吧,就连我们也得礼让他三分,你们自己吃点亏就吃点亏吧!”直到这时,伊藤才知道龙永泰在日本东京的真实背景;要是论资排辈,在日本绿林中的地位,他比人家还差得远呢!只好自己忍个肚子疼罢了!
从山本那里没有讨得个公道,伊藤又和松尾、吉田两人商议。吉田道:“中国男人最是怕老婆,咱们一起到侯艳霞那里去告状,就说龙永泰在青岛包了个‘二奶’,让他老婆去治治他!”三人去到侯艳霞处一讲,一下子就打破了侯艳霞的醋罐子,她当着松尾、吉田、伊藤的面,立即打电话向龙永泰兴师问罪,着着实实把龙永泰给吓了一大跳!
龙永泰出于一时义愤出手打了伊藤,却未曾想到会引起后院起火,侯艳霞兴师问罪的电话打过来之后,龙永泰一下子土地爷接城隍——慌了神。他自己在青岛包了个‘二奶’,又是用大老婆的钱来包养的,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要是真得被抖搂出来,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无奈之下,他只好硬起头皮抵赖,反咬一口说是伊藤在诬陷他。又亏他机智绝伦,谎称梁玉红是朋友企业的会计,是为了招待龟田他们三人,临时从朋友那里借来的,这事才算勉强遮掩了过去。他又怕侯艳霞还要找其他朋友打电话证实,接过侯艳霞的电话之后,又轮番给国内认识侯艳霞的朋友打电话搞攻守同盟,要求知情的朋友守口如瓶,为他保密。象这样的事情很容易得到朋友的谅解,有谁会为了实话实说来破坏一个完整的家庭呢?
眼看着一注大财被自己的一顿拳脚打地灰飞烟消,龙永泰满肚子的懊悔,自怨自艾地叨咕着:“完了,完了,这回的买卖可是真得搞砸了!”
第二十二回(1)刻舟求剑失计遭厄难 卧薪尝胆求精艺夺先
第二十二回(1)吹灯拔蜡
天上星月交辉,地上灯火阑干。夜已经很深了,在东方花园的别墅里,龙永泰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入睡,和伊藤争锋较量的场景又象分解的电影镜头一样重新闪现在脑际,扰攘的自己不得安宁!这已经是松尾、吉田、伊藤三人自青岛逃走的第三天了,他的心情却久久难以平静。
他知道,伊藤这次回到日本后决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他们在自己的后院放的一把火没有烧起来,他们还会有更加阴险毒辣的招数在等着他,战火仍将会继续蔓延;又觉得伊藤也不过是日本绿林帮会的一个小头目,就如小河沟里的泥鳅,再折腾也掀不起什么大浪来!满脑子挥之不去的一个坚定信念就是:不管他妈的在中国还是在日本,身为中国军人,决不能受这些日本地痞流氓的窝囊气!
继而细细一想:“就他妈的这样把他们赶回日本,终究也不是个了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得想个办法以策万全?无论如何不能栽在这些日本狗的手里,让自己蒙受太大的经济损失!”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他在心下自想:“这宗防水麻袋生意自打通过松尾先生与吉田和伊藤打交道以来,由于双方一直处于试验合作阶段,凡自日本进口的高吸水性树脂,其货款都是由伊藤和吉田垫付的;现时下在保税仓库还有他妈的三吨多货,以时价而论至少也值得二十多万元人民币。而自己计划出口日本的防水麻袋统共不过两万条,按购货成本计算价值不过六七万块钱。以小博大,有把的烧饼攥在自己手里,怕他作甚?”
又转念一想:“如果因为这次打架双方吹灯拔蜡不再合作,照理就得把人家的高吸水性树脂给运回日本去,而自己加工生产的防水麻袋一旦失去了这个现成的客户,也只能作为积压产品暂时封存起来。真要是做这样的善后处理,伊藤和吉田不会有多大的直接经济损失,而自己则要成为不折不扣的冤大头了!”心念及此,胸中很是愤愤不平。
复又自想:“我如果现在趁他妈的这些日本狗没有回过味来,把现存的高吸水性树脂全都做成防水麻袋,等他们来索要这些现存的高吸水性树脂时,就必须得把做好的防水麻袋一起买走。如果最后能落这样一个结局,不光是自己在经济上不会受到任何损失,而且还能够多少捞上一笔。更重要的是在场面上也能给自己争足了面子!”他心中越琢磨越觉得这个主意高明,于是不由自主地扬起双手在胸前相互一击,自语道:“对,对,对!就是这个主意!”
其时已是夜静更深,龙永泰按捺不住自己的冲动,急不可耐地给柳云涛拨通了电话。
在同一片星月交辉的夜幕下,在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柳云涛也是久久难以入睡。他躺在蒲城宾馆寝室的床上,一边看着电视节目,一边揣想着伊藤等人到现场来考察订货的盛况,心中兴奋不已。“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多年下岗生活的磨难,在获得鱼粉大战的完胜之后,又迎来防水麻袋出口的辉煌,这和体育明星获得双料的奥运冠军一样,实在是一件可庆可贺的盛事。他将会以下岗干部的身份再次登上人生事业的巅峰。
自打春节后赶赴蒲城以来,在他的全力督导下,经过全厂一百多位干部职工的连日突击,厂区里里外外已打扫清理的焕然一新。院内丛生的野草已被全部铲除干净,地面堆存散落的瓦砾也被清扫一空,破旧的门窗业已整修如新,甬路两边的路灯也已大放光明。为了迎接日本客户的到来,塑造企业的良好形象,梁金鹏又从汉口买来一套崭新的高档办公家具,并把公司的会客室又用白色的乳胶漆重新粉刷了一遍,将其装扮一新。在他的再三督促之下,龙永泰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做的三根大旗杆连同国旗,日本国旗和厂旗,也都已全部准备停当,只等着龙永泰偕日本客人前来,择日举行升旗仪式呢!
时值午夜,兴奋不已的柳云涛正要关上电视钻进被窝里睡觉,床头柜上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柳云涛坐起身来一瞥座机电话的显示屏,便知道是龙永泰自青岛打来的电话,心中一阵狂喜,立即抓起电话听筒叫道:“你好,是永泰吗?你和日本客人计划什么时候过来呀?出口订单签了多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