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新宇低着头,内心深处感觉到耻辱。
“这个岛,被日本人占据了五十年!五十年!”老局长悲凉地说,“胜利的时候,回到了中国的怀抱。我们和大陆隔绝又是五十多年啊!我们这一代的人死光了以后,还有谁对大陆有于老先生那样的感情?看看现在这些政客的丑恶嘴脸,看看他们的猪猡样子,居然可以登上大雅之堂?居然可以左右中华民族走向战争还是走向和平?!”
周新宇闭上眼睛,脸部肌肉在抽搐着。
“其实我早该跟你谈,只是关系重大,我犹豫了一下。”老局长平静下来说,“这是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我和共产党也有血海深仇。他们杀过我的人,我也杀过他们的人,杀来杀去也就是这么个独钓翁的结果,眼睁睁看着汉奸卖国贼的表演无力回天!——但是你还可以,你们这些年轻干部还可以!”
周新宇睁开眼睛,看着老局长。
老局长淡淡地说:“我想听一次团体的歌儿,你唱给我听。”
周新宇嘶哑的喉咙低声唱着:“革命的青年,快准备,智仁勇都健全!掌握着现阶段的动脉,站在大时代的前面!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维护我们领袖的安全,保卫国家领土和主权!……”他唱不下去了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哽咽着坚持。“须应当……刚强沉着,整齐严肃,刻苦耐劳,齐心奋斗!……国家长城,民族先锋,是我们!……革命的青年,快准备,智仁勇都健全!……”
周新宇第一次哭出声来,伤心欲绝。
老局长淡淡地说:“做你自己的选择——保卫国家领土和主权。”
第150节 冰是睡着的水(一百五十)
“生存或毁灭, 这是个必答之问题: 是否应默默的忍受坎苛命运之无情打击, 还是应与深如大海之无涯苦难奋然为敌,并将其克服?此二抉择, 究竟是哪个较崇高?”
28岁的那个来自南京的白胖子披着披风,声情并茂地朗诵着。
上官晴在走神,白胖子继续朗诵:“死即睡眠, 它不过如此! 倘若一眠能了结心灵之苦楚与肉体之百患, 那么, 此结局是可盼的!…… ”他突然动作停住了,伸着胳膊在空中半天很抒情的样子。
上官晴没注意他,还在想着什么。白胖子伸着胳膊在空中很抒情半天,又伸了一下抒情半天张着嘴却无言。底下一个哥们开始爆笑:“老丫的忘词了!”下面的同学们哄堂大笑。那个哥们爆笑招呼着:“下去吧下去吧,一把年纪别丢人现眼了!”
白胖子嘿嘿笑不生气:“硕老师,要不您来两句?”
“不去!”那个哥们也哈哈笑,“哥们不演哈姆雷特,我演欧菲莉亚。成吗,邵院长?”
课堂哄笑成一团,上官晴反过神来敲敲面前的桌子:“这是上课,大家严肃点!如果你没有把台词吃进去的话,那么就不要耽误大家上课的时间。换一组哈姆雷特!”
白胖子也不生气,晃着下来了坐在下面。另外一组同学上去开始排练,上官晴努力集中精神看着排练记着笔记。同学们不敢哄笑了,都觉得原来笑眯眯的宋晴老师最近不正常,脾气越来越大。
下午是自由排练时间,上官晴又一次来到后海边上。午后的阳光照射在冰面上,现在没人滑冰,冰面平静反着柔和的光。上官晴摘下墨镜,看着冰面脑子却是一片空白。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一片芦苇丛……她闭上眼睛,再睁开,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努力睁大眼睛,在追捕刚才的幻觉。但是什么事情都是这样,在你不经意之间什么都可能发生;但是你若真的寻找什么,又怎么也找不到。上官晴失望了,她转过身去看着已经熟悉的后海边。
“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那个红色蝴蝶结的小女孩又在前面奔跑,笑声银铃一样传荡在她的耳膜。她追逐着这个女孩的背影,恍惚之间仿佛梦境。上官晴笑着喊:“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丢手绢!”
小女孩回头笑着边退边拍手:“你拍三我拍三,三个小孩吃饼干!”
“你拍四我拍四!”上官晴不知道怎么就接出来了,“四个小孩写大字!”
小女孩格格笑着边退边换了歌谣:“兔娃娃,来喝水,拧开笼头嘴对嘴……”
“喝完不关水龙头,转身就走头不回!”上官晴迟滞的脑子开始转动,笑着追逐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孩。
“水龙头,真伤心,滴答滴答掉眼泪!”小女孩格格笑着招手跑入桔子胡同。上官晴追逐着还在笑着喊:“我再来一个你会不会——黑猫白猫去偷桃,看见小狗守着桃。黑猫与狗打招呼,掩护白猫去偷桃……”
远处的吉普车内,一个年轻干部看着监视器上自己一个人傻乐的上官晴张大嘴:“她不是疯了吧?”
“可能是暗号。”雷鹏看着自己在奔跑笑喊儿歌的上官晴,“换衣服,分组跟踪!”
上官晴追入桔子胡同,那个红色蝴蝶结的小女孩不见了。她怅然若失:“你在哪儿?你在哪儿?”没有人回答她,因为刚才根本就没有人。上官晴左右看看,顺着胡同追过去。她太想找到这个小女孩了,太想了!她跌跌撞撞在冬天北京的桔子胡同奔跑着,拐过胡同看见了桔子小学。她的脸色煞白,呆呆地看着那个门口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