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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第1页)

在轿子里蒙着脸,可是,年轻气盛的张放是骑在马上的,他美目流盼,艳光四射,长安市民都挤在迎亲队列两边,争相抢看这位既俊俏如花,又红得发紫的新郎官。大家都啧啧称羡,心想,连新郎都如斯美貌,那新娘不知该怎么样倾国倾城了。

07

张放成亲了,刘骜就觉得可以不再忌讳了。他常常带张放夫妇进宫来玩,让许约陪着许?,独独留下张放,与他宴饮游乐,微行出游,同起同卧。与一位已婚的男子来往,总是说得过去一些。刘骜带着张放越走越远,宫中的园林苑囿已无法困住他的心了,他们闯遍京城的大街小衢,再开到长安近郊远郊,北至甘泉,南至长杨、五莋。为了方便,更为了刺激、好玩,刘骜甚至扮作张放的仆从,从容地调戏着各种规则,沉溺其中,醉得不知今夕何夕。

出人意料地,张放既倾心于刘骜,也对这个新婚妻子很满意。美丽女子他见多了,许约虽不漂亮,但张放从她年轻丰满又充满弹性的肉体上尝到了甜头,照样迷恋不已;何况,许约有一副好脾气,对他言听计从,随时随地愿意迎合他。张放欢天喜地地流连在一男一女两个爱人当中,啜饮着这两个人对他的崇拜和爱意,乐此不疲。

只有许?,终于明白太后和皇帝亲许的这门亲事,原来是一个噩梦。刘骜与富平侯明火执仗地谈恋爱,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对她,以及对整个后宫的一种挑衅和侮辱。

许?经常会有一些灾难性的预感,比如——班媞又怀孕了,生了个男孩;又比如——王太后讨厌她,削了他们许家的爵位。她不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她的所有想象都是建立在她所能接触和理解的常识之内。要许?那样对现实不敏感的人都开始神经质,实在是因为刘骜已令她太没有安全感。解救她这种臆想狂的一剂泻药,就是跟刘骜耍耍脾气,两人都撕破脸大吵一架。这样,彼此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许?的心理也平衡了。

许?自认为举世无双的忍耐力,就是这样一步一步磨出来的。这些年来,她见惯了刘骜的薄情负心,每一次,她都以为人生中最坏的厄运已来临,每一次,她都以为已经触到了她容忍的底线,然而,没有。原来这个底线还可以一直再低下去。她的丈夫在她眼皮底下和另一个男人勾搭,而且借着她来牵线搭桥,把她当做傻瓜。而她的那个傻外甥女啊,还乐呵呵地自来自去,不把这当一回事。

刘骜再一次与张放许约一行人,前往椒房找皇后玩儿。许?笑着说:“富平侯又来了?富平侯的家人也来了?”

刘骜知道她是讥讽他假扮仆人一事,也不以为意,说:“皇后,我们要去甘泉打猎,许约不肯去,又说许久没见到你了,想与你叙叙家常。你能不能陪她转转?”

许?不笑了:“富平侯夫人,对不起,今日我没有空。你要愿意就去陪富平侯吧,恕不奉陪。”这位十七岁的年轻媳妇搞不清楚她的姑母为何忽然翻脸,窘得不如如何自处。

刘骜有点下不了台,索性发嗲了,说:“你就不能答应朕一次吗?好不好?”

许?说:“陛下,你的要求过分了吧?我是后宫之首,忙得很,没有义务陪每一位入宫的命妇,更没有工夫给陛下的风流快活料理后事。这种事情,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也没有这样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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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第三部 张放(11)

刘骜气得话都打结了。张放一见形势不妙,早拉着许约和随从溜出门了,留下这两人。许?从鼻尖里哼了一声,挥袖欲去。刘骜一把扯住她:“你身为皇后,怎么可以这么放肆?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当着外人,还给不给朕留一点面子?”

“外人?你会把他当做是外人吗?好,那我就好好说,你宠幸别的女人,我认了,什么也不说;现在你倒越发变本加厉,连男人都不放过,你给我留过面子吗?给后宫留过面子吗?”

“说到底,你还是善妒。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都没有长进?”

“难道你身为皇帝,就有长进了吗?”

“明明这里还有其他人,你却非要跟朕闹,你想干什么?”

“是你太不要脸!”许?话音刚落,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耳光。她怔了一下,尖叫着扑上去,撕咬着他,刘骜左躲右闪:“你什么毛病啊你?有你这样的皇后吗?”许?不管不顾,只顾没头没脑地扑打着刘骜。他终于烦了,一把推开她。

两人僵持了片刻,许?也感觉自己闹得太惨,失态了。她整整衣襟,转过脸,收敛下来了,说:“陛下,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刘骜也有点惭愧了:“你又何必说出这种狠话呢?是朕不对,朕向你赔礼了,还不行吗?”道个歉吧,刘骜心想。以前这么多年,不也摔摔打打过来了吗。

许?淡淡地扔下一句:“不必了。你令我蒙羞。”

这话带着凌厉的寒气,一个冷颤对着刘骜扑面而来。他的心沉下去了,黑着脸走出了椒房。

疯了,疯了,这个女人不能要了,我要废掉她,我要废掉她。刘骜浑身在发抖,又惊,又气。她说的是事实,他抵赖不了,他太不要脸了。惟其如此,他更恨了,甚至赐死她的心都有了。

张放和许约还在殿门口候着,但张放察言观色,看到了刘骜的表情,便默默地跟在身后,也不出声。

这一天晚上的宴饮上,刘骜十分失意,带着张放、淳于长和众朝臣喝酒作乐。各位侍中大夫们的酒都喝多了,一个个喝得满脸通红,可甜言蜜语照样说得很溜,哄得刘骜笑逐颜开。席上只有侍中班伯以不胜酒力为由,不敢多饮。刘骜刚刚把班伯从定襄召回来复命,对他也是青眼有加。他带着八分醉意,指着屏风上一幅纣王醉踞妲己作长夜之乐的图,惺忪着眼问班伯:“班伯,你说说看,纣王为什么这么无道啊?世上有这么糊涂的皇帝吗?”

本来不过是酒话,班伯却正席而坐,恭恭敬敬地回答:“《尚书》里说,纣王是因为听信了妇人之言。”

刘骜开始不以为意,大着舌头说:“堂堂一个皇帝,怎么就会这么听信女人的话呢?荒唐!”

班伯听到皇帝的怂恿,接着说了:“那还因为纣王沉湎于酒色。所以,为人君者,不仅应当戒色,还应当时时自警,不要以酒为意,不要以色为先。陛下现在雅好龙阳,即使不为国家计,难道不为子嗣计吗……”

一番引经据典,把一桌的人都说醒了。刘骜很窘,没有想到这又是一个如此无趣的人,简直堪与他的妹妹比。一人高尚,举座为之不欢。大家都闭上嘴了,不好做声,生怕被班伯归为不知扶正辅佐天子的奸佞。刘骜只得亲自出面打圆场:“还是班生的话有道理啊,朕许久没有见到班生了,今天,又再次听到您的诤言,是朕的福气。来,朕敬你。”

皇帝给了他一个台阶下,班伯再钝再直,也知道这时候说下去没什么意思,拜谢过天子,满饮过面前的这杯酒,再也闭口不言了。大家方才客客气气地继续往下吃,然而,所有人的吃相都变得端庄严谨,作风正派起来。座上最为尴尬的是张放;他坐立不安地吃了两口,便借口更衣,走了。淳于长为了宽解张放,也走了。

还有什么能阻遏刘骜的寻欢作乐呢。不管刘骜每一次多么的幡然悔悟,甚至真心诚意,痛哭流涕;可是一见张放,一见到他那张鲜艳又无辜的脸,婉转的态度,他的心就软得像一摊泥,所有的决心都烟消云散了。事实就是那么微妙:刘骜优柔寡断的性格,一辈子都在摇摆不定,听风就是雨;然而,因为没有能力作下决计、作判断,长久来看,他却顽固得像一块石头,听不进任何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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