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爽快!猎王白秀的孙子,就是爽快!”
那人说着,就将一个沉重的背篓压到白椿肩头,把白椿压矮了一截。恁沉哩,啥?石头?就问了:
“石头?”
“嘿嘿,石头要你背呀。”
白椿就闻到了一股腥味,是鲜货哩,还有酒味。这是啥哩?
弓背上了肩的白椿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身上湿了又冷,就问:
“多少钱呀?”
“少不了你的。”那人说。
“你说准了我再背。”白椿才不干这种傻事咧,就把背篓放下了。
“五十。”那人想了半天,像割了自己的肉终于说。
“一百。”白椿叫价了。
“杀人啊,一百,钱这么好挣?你给我一百,我背两背篓。”那人说。
“至少八十。”白椿站起来欲走。
那人就拉住了他,“先给五十,到了镇上再补三十。”那人就数钱给白椿了。白椿接过钱,一张五十的。他说不行,要给一起给。那人就又给了白椿三张十块的。钱都绉得吓人,像丢在厕所里的手纸。
“有没有假钱啊?”
“假钱敢给瞎子!什么人都能骗,骗不了瞎子,瞎子最知道钱的真假。”
“没有眼睛啊。”白椿说。
“瞎子的眼才厉害。瞎子的眼睛长在心里,”那人说着就从白椿手里抢走了那三张十元的,说,“背到了再给,说话算话。”
“这鸡卵毬人!”白椿在心里笑骂,就蹲下去重把背篓背起来。
上路了。
天上传来三宝鸟嘎嘎叽叽的叫声,单调、粗厉而喜庆,这是天晴了。山愈加静谧开阔。云肯定从山谷里腾起来了,山更好看。凤头鹃在山背后隐隐诉着“客苦客苦”。岂止客苦,哪个人都苦。空气清新,平坦开阔。白头翁在天上问着:“明天搞什么?”蓝雀子嗲声嗲气地答:“滚蛋!滚蛋!”
“你是林场的李八棍。”白椿突然说。
“李八棍?……我不是!瞎说!”
“你是李八棍。”
“我呸!李八棍是什么东西,我是他?!李八棍不是得了‘百鸟朝凰’吗?李八棍该死。”那人说。
“他吃百鸟朝凰?”
“吃!吃得背脊骨都烂完了,”李八棍摸着自己驼了的背,背上大窝小坑,“就是毛鸡子(雉鸡)加麻雀,有时那家伙太阳鸟也打。把麻雀剥了塞到毛鸡子肚里卤了吃,李八棍这狗卵会吃啊——这就叫百鸟朝凰。后来,他就得了那该死的百鸟朝凰病——背上一个大疮加周围几十个小疮。这病磨人呀,去宜昌医院里挖肉,背上的肉挖完了,医院忒黑呐,把你榨干了才会把你放出来,我……不,不,李八棍那狗卵背了一身的债,就差卖老婆娃儿了,唉……”
白椿听见那人嘤嘤泣泣像小儿一样哭起来。
“百鸟朝凰是个绝症。”白椿说。
“瞎呱,治得好的,只要有钱,没有治不好的病,就是这钱,乡下人难挣呐……”
那人说话时白椿就听见了背篓里有些“螃螃”的叫声,是石蛙。把石蛙醉了去山外卖的。
“那是李八棍该得的报应……”
“瞎说!你爷爷杀了那么多生,活到九十了还不死,咋就没报应呢?”
“我的眼睛瞎了这不是报应啊?他大儿子白大年疯了坐牢了那不是报应啊?……”
画眉子叫起来。
画眉子关山十八遍。
就是说画眉叫到十八遍时,天就要黑了,山门就要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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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就是个草命(9)
叫到十一二遍的时候,已经到了镇子的边上,叫狗子坪。一路上白椿一口气都没歇一下。这时有人在坪上喊:“八……”就听领路人说:“别###认错人了,寄放点东西在你这儿,我娃子背不动了,又瞎又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