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上没有带多少东西,裤子口袋里有七十块钱和一个避孕套。上衣内兜贴近心脏的地方,放着那封类似于自白信的遗书。
他的头发和指甲都很干净,身上的衣服也像是刚换的。如果他是在姜家命案发生的那一天到过姜家,那他肯定在那之后洗了澡换了衣服。但他们查了所有赵海明关系网里的人,他们都说没有见过赵海明,赵海明更不曾在他们那留宿。
姜家的灭门案一出,警方挨家挨户地排查,人人都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所以压根没人敢撒谎。曾经跟着赵海明混的一众小弟里有人反映,说他最后一次见赵海明就是大年初一的早上。他说当时的赵海明看起来很不好,阴沉着脸,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他小心翼翼地叫了声赵哥,赵海明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他又说,赵哥春节好。结果赵海明突然炸了,他说,我好个鸡巴好。小弟这时才注意到赵海明手上的袋子里都是纸钱香烛之类的东西,恐怕是要去给他弟弟上坟。又有人说,赵海明赌博,在外面欠了一大笔钱,再不赶紧还钱,追债的就要上门了,所以他早就是焦头烂额。这都是除了要报复打了他的姜鹏以外,会令他直接登门伤害姜家人的动机。而姜家的血案现场也确实发现了他的指纹和鞋印。警方在大年初三就找到了赵海明的住处,可垃圾堆一样的屋子里,并没有他的半个影子。
当时川江城里包括县里乡里的各大宾馆旅店招待所也都被查了一遍,都没有赵海明的投宿记录。也就是说,从大年初一直到他的尸体被发现这段时间里,他的行踪成谜。而从他死前的身体状况来看,即使他再惶惶不可终日,他也应该过得还行,最起码胃里有食物,身体很干净,衣服也没有异味。至于他口袋里的那个避孕套,他的小弟说那是赵海明的常规操作。毕竟他是做这一行的,所以不管走到哪都带着这个,也算是利人利己吧。
赵海明死后,以前跟着他混的一众小弟也作鸟兽散,他手底下的那些小姐,有的从良,有的去了外地,有的跟了别的大哥,也有的下落不明。一直压在他们头上的,如暴君般阴晴不定的赵海明死了,这让他们一时间陷入了一种短暂又可怕的空虚状态,服从早就成了一种本能,而现在,自由从天而降,如同一件精密的科学仪器,他们茫然无措地拿着它,一时间确实不知道该怎么用。
姜家命案的四个死者里,只有魏欣的致命伤是颈部的刀伤,而并非田启泰的短斧造成的砍伤,法医的报告里说,根据她颈部的伤口推测出的凶器应该是类似于美工刀之类的刀具。美工刀,如果真的是美工刀,那很有可能是赵海亮用过的那把。
可搜遍了赵海明的住处也没有找到那把刀,他的身上没有,大楼的天台上,每一层的垃圾桶里,附近好几个街区的垃圾桶里都被警方找了个遍,还是没有。
于建新一直有种感觉,他觉得赵海明坠楼的那天,他的身边应该还有别人。
于建新把笔记本合上,闭上眼睛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回想自己自一九九九年到现在这二十年的旅程,他忍不住叹气般地长出一口气。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而他循路而前,满怀斗志,也满怀痛苦。
于此同时,在离他车程十几个小时的地方,一个中年女人正望着屋子外面发呆。手机上的新闻被她看了无数遍,她盯着那些方块字,直到眼睛发酸,直到自己差点都不认识它们。她放下手机,慢慢地走进里屋,从大衣柜最底层的一个抽屉的角落里取出一个装满碎布头的塑料袋,袋子被那些五颜六色的碎布塞得很满。她使劲捏了捏,这么多年了,裹在那里面的东西还在。似乎是一种提醒,发生过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她把塑料袋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自己又走到外面的铺子里。店里没有什么人,她在桌子前坐下,逼迫自己不要再看手机,眼神四处望了一番,最后还是落到了门口的那三块摞在一起的石头上。是石头,也是石桌,平整的,稳当的,严丝合缝的,不离不弃的。它们让她想起往事,想起悠悠岁月。
这个时候女儿却急火火地跑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妈,妈,我大娘切菜把手给切了,让你过去看看呢。”
她赶紧着急地站起来,女儿这个时候突然又笑了,她调皮地说:“大娘说她切菜的时候我大爷路过她,刚好放了一个响屁,然后把她吓的手一抖,才把手切破了皮。这会大娘正骂他呢。”
她也跟着笑了,从店里取了点白药和创可贴,她跟着女儿往旁边的饭馆走。女儿走路没看路,笑呵呵地差点被门口的台阶绊倒。她担心地伸手拉住她,“露露。”她叫女儿,看女儿还是疯疯癫癫没正形,她假装生气地叫她:“梁白露,你看着路啊。”?
第76章
替大嫂包扎好了伤口,她顺道帮大嫂把桌子收拾好。露露凑过去问,“大娘,手还疼不疼?以后切菜可得小心点。”大嫂笑眯眯地说:“只要你大爷不要再放屁崩我,我就很安全。”说完还嗔怪地瞪了路过的大哥一眼。露露哈哈大笑,大家也都笑了。
她望着眼前的一切,想要拼命地记住。她在心里默默地做好打算,自己要不露声色地让接下来的这一天尽量的完美。她知道,女儿一定不会忘记这一天。并且终有一日,在她长大成人后的某日,她会知道,也许还会理解在这样的一天来到之前,她的母亲曾经走过了怎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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