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吓了一跳,手上一股麻酥酥的感觉,一直传到心口上。想把手收回来,谁知道胳膊像着了魔一样,动都动不了,又急又气,满面通红。
珍妮忙走过来把两人分开,说:“哥哥,偶告诉你,中国不兴这个,你可不能像在西洋那么胡来了。”
麦克还是痴痴地望着探春,说:“体迅飞凫,飘乎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小姐能以芳名见赐乎?倾城倾国,非卿谁与!”
探春平日总是听人夸奖黛玉和宝钗如何如何漂亮,今天忽然有人把自己放在她二人之上,不由得又惊又喜又羞。
珍妮把麦克按在椅子上,笑着说:“她是偶探春姐姐,正经的公门小姐,你别胡思乱想了。”又转向大家说道:“偶哥哥是跟一个老秀才学的中文,说话可酸呢。”
麦克嘴里反复念叨着:“探春,探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探春。
探春转过头去,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对着大家说:“螃蟹吃得差不多了吧?我们开始作诗吧。”
迎春摆好香炉,惜春点了一炷梦甜香插在里面,笑着说:“还和往常一样,我和二姐姐做监社。等这炷香烧完了,你们谁要是还作不出来,可是要受罚的。”
贾五走到园子外面,蒋玉函忙过来施礼道:“二爷近来可好?”
“好,好,”贾五一边还礼一边问,“你怎么来了,雍亲王不是还要找你么?”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蒋玉函说,“您听说过神偷张七么?他就是我舅舅。三年前他从什刹海过,看见路边躺着一个人,怀里露出一角红绫,他就顺手牵羊拿走了。舅舅是个很傲气的人,后来一想这是从个人事不知的人怀里偷来的,觉得好没有面子,就把它送给了我。我看它薄薄的,又不吸汗,就请人加了个面料子,做了条汗巾。也就是送给您的那条。”
“哦。”贾五哼了一声,原来那红绫是这么着才到他手里的。
“这事儿不知怎么让雍亲王知道了,”蒋玉函接着说,“他叫人告诉我舅舅,如果把那红绫交给他,他就放我一马,还我的自由身。”
“这个……”贾五心里寻思:这红绫可不能落到四阿哥手里。可是又不好意思不还给蒋玉函。哎呀,先拖一拖吧,就说:“我得好好找一下,看看小丫头们给放在什么地方了。你过两天再来吧。”
贾五走回来,那梦甜香已经烧得只剩下四分之一了,赶忙抓过纸笔,苦苦思考着。黛玉凑到他耳边说:“我可作好了,不等你了。”贾五笑着说:“好妹妹,稍微等我一会儿啊,别逗得我心慌。”
这时候,只见珍妮把笔一摔,笑着喊道:“偶作好啦!偶作好啦!”惜春把她的卷子拿过来递给迎春,笑着说:“西洋妹妹第一个交卷啦。”迎春接过来念道:
昨夜朱楼梦,今宵水国吟。
岛云蒸大海,岚气接丛林。
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
汉南春历历,焉得不关心。
众人听了,都道:“难为她!竟比我们中国人还强。”
月亮渐渐升高了。水面上泛起一层薄雾。远远传来一阵高亢的笛声。一阵秋风吹来,树叶和菊花花瓣纷纷而落。
探春伸了个懒腰,把笔一放说:“我也有了。”就把卷子递给了惜春。
惜春接过来念道:
捣练子明月夜,月明山,今日相逢今日欢,今日饮得今日醉,管他风雨路三千。
湘云笑着附在探春耳边悄悄地说:“三丫头,你和谁今日相逢今日欢呢,还管他风雨路三千,莫非想嫁到外国去不成?”
探春满脸飞红,狠狠地踩了湘云的脚一下。
湘云”哎哟”了一声,忽然看到黛玉正在和贾五说悄悄话,就喊道:“喂,不许作弊,不许打小抄!”
惜春笑着从黛玉手里把卷子抢了过来,念道:
青玉案寒烟骤起潇湘路,风满衣,花满树,一曲笙歌来何处,欲邀明月,月华清露,小径常相逐。
贾五听到这里,不由得想起他刚来贾府的时候,傍晚和黛玉在桃花丛中嬉笑追逐,晚风吹来,黛玉衣带飘飘,身上点点的落花。月亮跟着他走,掠过一棵又一棵树。只听得黛玉银铃般的笑声。
惜春接着念:
揽衣素女嗔玉兔,物是人非伤神处,多情总被无缘负,香魂渺渺,此情谁诉,落落花无数。
听到”多情总被无缘负”,大家都心里一惊,静了下来,各自想各自的心事。世上谁人不多情?真正有缘分的又有几个?贾五轻轻摇摇头,听老妈常讲:爱人的人不爱,被爱的不爱人,就是真有了两情相悦,还有家庭、社会,甚至运动、战争。只有悲剧才是永恒的。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听得林子里有人叹了一口气,说:“写得好是好,只是过于颓败凄楚,此亦关人之气数,天意,天意啊。”
大家循着声音看去,正是妙玉。探春笑着说:“我早就派人去请你了,怎么现在才来?”妙玉也笑着说:“你们刚才大吃腥荤,我怎么受得了,怎么也得估摸着你们吃完了才能来。”
妙玉和珍妮以及麦克见了礼。猛然间,一股小旋风平地而起,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