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敛笑容,转身离开。
………
那日直到傍晚,赵显才回到城内,他满身是血,却兴高采烈。原来激战数番,因北军更熟悉地形,且布阵精细。萧植虽然厉害,并没有占到大便宜。
我自将温酒递给他,阿宙靠在一旁静听。
“萧植正跟我打得难解难分,却突然偃旗息鼓。恐怕是夜色深了,老家伙怕不好打。但我今夜不睡,要防备他们夜袭。”
阿宙的眉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我早就为赵显的人马准备好了休整的物事,推他道:“让人替你守着吧,用不着整夜张眼,你的眼睛虽然蓝,却不是只猫头鹰。”
赵显咧嘴:“皇后辛苦,皇后回来就好了。我前几日做梦都梦见万岁要斩了我,因为我听了皇后的让皇后走。”
阿宙抢白:“猴子不是最不怕死吗?”
赵显嘿嘿抱肩:“是不怕。就怕人家一刀没有砍准,弄得我半死不活的,只能抱着床。”
我益发推他出去,阿宙拖着声音哈哈了几声,凤眼里光芒闪烁,好像吃了几支野山参。
我停了一会儿,问:“七弟在哪里?”
“七弟此刻也该领着那两万人回来了,两万,多是我的少年军人,行军迅速,出乎想象。”阿宙闭眼得意道。
“……”我寻思一会儿:“啊,原来你让七弟急行军绕道去袭击了南军的大本营。怪不得萧植要撤。你……你让七弟火攻吗?那要是抓了南帝,可怎么办呢?”
这时于妖娆的灯下,他睫毛抖动,本来就细长的凤眼,因为他偷看着我,就像一条细线。
“我的少年军人高手如云,万一抓了他,当然是……”阿宙用手指在自己的脖子里一划,动作利落优美:“难不成你还怜惜他?”
“这样大的事……”我茫然,继而道:“他现在死并不是时候。”
“反正大哥要灭南朝,还管什么时候?阿云和她那个小东西,当然也该死啦。况且现在洛阳是我做主。赵显是我武将,你呢,可以帮我定人心,兼出谋划策。”阿宙说。
“我是皇后,不是你的人。洛阳城,就该我说了算。”我忍不住答。
阿宙噗哧一笑:“皇后架子都抬出来了?那我是皇子加皇弟,皇后还管我啊?”
我有几分恼,愣了片刻,严肃说:“皇后不止在皇帝之后。帝之前后左右第一人,都该属皇后。在洛阳城里,你可尽量的管,但关键事,都要我做主,你才可放手做。萧植老奸巨滑,你不听我的,怕又吃亏。而赵显不是特别服你,我怕关键时刻你两配合不到一起。”
阿宙认真的听我说,面色渐渐变白。他没有不悦,只是笑容隐没,眉宇间有一丝忧愁。他忽然抓住我的手,紧紧握起来。过了许久,他对我说:“既然小虾你那么愿意做第一人,那我当第二人也没有关系。我还能和你争?但我有所让步,就有不让步的。揽星剑继续放在你那里吧,假如你想提醒我兑现诺言的话。我是不会把敦煌星图给你的,你说用剑换,我就没有答应过。而现在你用剑换,我宁愿不要剑。你看着办好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努力抽开手。洛阳城内除了更声,出奇寂静。我压下情绪,俯身笑道:“你不给便不给吧。我要的不该是那张图,而是你的谋士。即使你给了我星图,沈谧那才子已不知道抄了几份,默写了几遍……”
大约我的笑容有几分诡异,阿宙好奇的望着我,忽然忍痛猛抬起身来:“你要对他如何?”
我只是笑,掏出丝绢,浸透了赵显喝剩下的冷酒擦阿宙的额头:“那要看你对他如何……”
阿宙温柔如醉,在酒味里注视我,道:“我自然是用他帮我。皇后,还是该称小虾你皇左皇右皇前?不瞒你说,我当时受伤,虽然不敢返回山东城内,但早就通知了沈先生说我要去洛阳,眼看着这几天沈先生按兵不动,但不日就有一鸣惊人。”
话音刚落,惠童出现了,手里拿着半筒竹竿,他见我在侧,看了一眼阿宙,阿宙点头。惠童道:“山东来了密信。”
阿宙从竹竿里取出一张丝帛,当面打开。那似乎像是一封琐碎的家信。
阿宙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出声来,他自言自语:“原来大哥是这个算盘……”
山东的沈谧不是围城中鸟,处境困难?居然还能猜到邺城的皇帝所思,我低下眉。那黄金龙凤咯着我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