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毕竟这干旱的万岔梁的坡地被人翻过很多次了,像是梳子梳了篦子篦了……拴拴和奶奶挖呀找呀,直到饭时候,才捡到两块黑黑的鸡蛋壳壳大的洋芋皮皮。看来这是被人们遗漏却被雀儿嗑得剩下的壳壳。后来,奶奶直起腰来往脚下的村庄往远方起伏汹涌的群山看了看,说,拴拴,咱回家吧,冻着挖不动。
拴拴早就没信心了,说,就不该来。
由于他们走来走去走到两个山梁梁中间的山沟沟来了,两个人就顺着山沟沟往下走;这里没有梯田的坎子,好走一些。
顺着山沟沟下去就到了他们上山的路上,这里离着槐树湾很近了,转过左手的山梁梁就到了。这是个塆子,路也浅浅地弯进山沟里来。奶奶到了这儿往左右看了看,说拴拴:你前头先走,我后头就来。
拴拴明白,奶奶是要尿尿,便接过奶奶手里的一把铲子提着提笼儿往前走。只是他才走了十几步,就和左手山梁梁的小路上走过来的几个人相遇了。他急忙地喊:
哎……哎哎!
那几个人走得快,前边两个戴茶色眼镜的人瞪了他一眼还往前走,后边的一个人说了一声你哎啥哩!
有人……有人……
拴拴没好意思说出奶奶尿尿的话来。他认出来了,先走过去的一个人正是前几天他在生产队办公室看见的和队长吃饭的人。挨过队长打以后才知道了,那人是公社的一个什么书记。他不敢拦这几个人了,就急忙回头喊,奶奶,快,有人来了!
可是奶奶已经蹲在地上了,听拴拴喊还抬头望了望,却又没站起来。没办法,饿软了的人体质很弱,身体的各种功能变得很差了,尿憋了就得尿,憋不住,解裤带慢一点就要尿裤;再说,奶奶已经尿开了,哪还收得住!
奶奶尿完了才站起来。这时候那三个人已经走到离奶奶几步远的地方站住了。奶奶匆匆忙忙提裤子系裤带,还抻了抻破破烂烂的棉袄衣襟。奶奶很尴尬,脸上先是露出羞惭惭的神色,继而轻轻地叫了一声:
王书记……
王书记不出声瞪着奶奶,奶奶便把羞色改成了笑容,怯怯地说:
王书记,你去槐树湾了?
王书记还是不出声。奶奶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不知如何是好,怯怯地低下头去。这时王书记说话了:
你姓啥!
奶奶没回答,后边跟上来的一个人说,这是那永福家的老奶奶。她的老三是当下教员的!
王书记扭脸瞪了那人一眼,又转向奶奶:
你做啥着哩?
奶奶思忖不安地抬起脸来:想找个洋芋,找了半天没找着一个。
你胡扯啥哩!
那人吼了一声,又大声说:
我是问你将将[3]做啥了!
奶奶突然就慌乱起来,她的因为饥饿而变得像烧纸一样的脸上升起一抹红晕,她无意识地抻了抻衣襟,接着又扭脸看了一下身后。她身后的土地上有一片湿漉漉的印印,还冒着热气。她扭转头来的时候羞惭惭勾着脸。
说呀,你将将做啥哩?那人严厉的大嗓门又说。
奶奶没出声,依旧勾着头。
你说不说?
奶奶还是不说话,这时后边的那个年轻人又说话了:
说呀,王书记问你哩,你将将做啥着哩?你哑了吗?
奶奶吭吭哧哧地说话了,声气低低的:
我……没做啥……
没做啥?你没做啥吗?没做啥你###子撅下着撅着哩!
王书记严厉地说。奶奶又不出声了,奶奶的脸红得像一块绸子。
说呀,你###子撅下做啥着哩?
走进孤儿院(3)
王书记又催。奶奶都要羞死了,但她沉默一会儿之后终于抬起头来了,脸色变得白白的。她平静地说:
咋哩,你非问下个我做啥哩那你想做啥哩!我就是尿个尿嘛,你没看见吗?
王书记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