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曜关切地问道,“丹阳,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要被罚俸禄?”
韦彦从衣袖中摸出一块粗糙的木板,道:“就是因为它。”
元曜接过木板,仔细看去。木板是杉木,约有手掌大小,枯朽泛黄,还有些烟熏的污渍。总体来说,非常普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元曜看不出韦彦为什么会因为这块木板而被罚三个月俸禄。
白姬凑过来,翕动鼻翼,“有海水的味道。这是船板?”
韦彦点头,“确切来说,是船板的残骸。”
元曜奇道:“这船板的残骸和丹阳你的俸禄有什么关系?”
韦彦叹了一口气,道:“三个月前,从扶桑来的使者东渡回国,太后派我负责他们归国的一切事宜,例如准备大唐给天武天皇(1)的各种赏赐和馈赠,以及清点使者们要从长安带回去的古书、法典、经文、器物之类的东西。我自认为做得没有缺失。谁知,他们运气不好,在海上遇见了风暴,船毁人亡,无一幸存。两天前,他们的噩耗传来长安,报丧的使者带回几块船板的残骸,太后非常悲痛,心情不好。裴先那个家伙趁机上奏,说遣唐使船遇难,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太后就罚了我三个月的俸禄。裴先那家伙太可恶了,我一定要揍他一顿出气!”
裴先是韦彦的表哥,现任左金吾卫大将军,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是非常合不来,是冤家对头。裴先不喜欢韦彦,却很喜欢元曜,和元曜交好。
元曜道:“仲华是武将,丹阳你揍不了他。”
韦彦恨然道:“反正,我不会放过他!”
白姬叹道:“真是不幸。这些扶桑人终于可以回家乡了,却偏偏死在了回家乡的路上。”
韦彦道:“是啊,很不幸。这次回去的是来大唐学习佛法的留学僧,和来学习法律条文、四书五经的留学生,他们都在长安呆了许多年了。在大唐呆了最久的一名老画师,还是太宗在位时期来的,已经五十多年了。我记得,当时整装待发时,他们都非常高兴,还激动得哭了,尤其是那位白发苍苍的老画师,他哭得最厉害。”
元曜也哭了,眼泪汪汪,“独自漂泊在异国他乡,说不想家,不思念亲人,那是不可能的。如今,能够回去了,却偏偏横死在海上,他们太可怜了。”
白姬道:“人有旦夕祸福,事情发生了,也没办法了。”
韦彦道:“虽然,我也为他们感到难过,但我更为我三个月的俸禄随水东流而感到难过。”
元曜安慰韦彦,“对丹阳来说,这三个月的俸禄是罚得有些冤枉,但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你就放宽一点儿心吧。今天天气不错,小生陪你出去散散心?”
韦彦道:“借轩之一天,得十两银子。我最近手头不宽裕,还是就在缥缈阁和轩之喝茶聊天吧。白姬,有新茶没有?沏一杯好茶来。”
白姬道:“新茶没有,陈茶倒有一些。离奴,给韦公子沏一壶茶来。”
离奴沏来了茶,韦彦坐着和元曜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下午,心情很好地回去了。
离奴不满地道:“书呆子,你又偷懒了一下午。”
白姬道:“下次,借轩之闲聊,也要收银子。”
元曜道:“你们太没有同情心了吧?丹阳刚没了三个月的俸禄,心情很郁闷呀。”
离奴道:“书呆子偷懒不干活,爷也很郁闷。”
白姬道:“赚不到银子,我也很郁闷。”
韦彦把那块船板的残骸丢在了缥缈阁,白姬和离奴让元曜扔了。元曜想了想,还是没有扔,他偷偷地把它放在了缥缈阁外的柳树的树洞里。——他辛辛苦苦攒下的三吊钱,胤送给他的夜明珠,也都藏在这里。
元曜对着树洞倾诉了最近的烦恼之后,祈祷了一句,“希望白姬和离奴老弟永远不要发现这个树洞。”,就去睡了。
第二天早上,元曜起床,梳洗完毕,打开了缥缈阁的大门。清晨的阳光下,一名穿着火月蓝狩衣,头戴立乌帽子的男人站在柳树旁,正抬头望着缥缈阁外挂的冥灯。他大约二十四、五的年纪,朗如玉山,清如秋水,浑身散发着一股温文尔雅的气度。
元曜一愣,这位客人可真早,他的服饰有些奇特,好像不是大唐人。
元曜走出去,对男子笑道,“这位兄台真早,可是来缥缈阁买东西的?”
男子从冥灯上收回了目光,“缥缈阁?这里是缥缈阁?”
“是啊,这里是缥缈阁。”元曜有些奇怪,冥灯旁边的牌匾上不是写着“缥缈阁”三个大字吗?难道,他竟不识字?
男子似乎看穿了元曜的心思,微微一笑,解释道:“在下是扶桑人,来贵国长安很多年了,虽然语言无碍,生活也习惯了,但还是认不得太复杂的文字。让老弟见笑了。”
元曜笑道:“原来是东来的贵客。不知道兄台怎么称呼?”
男子笑道:“在下的汉名叫‘余润芝’,老弟怎么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