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说得礼与理都占到了,而其实不是那么一回事,每一次归宁都是夫妇俩先商量好了,方始禀告堂上的,何以这一次例外?同时一接了财神,商场上便得请吃春酒,胡雪岩要趁这几天大请其客,不能没有人照料,此刻怎抽得出工夫回娘家?
他把这一层意思一说,胡老太太答道∶『 我也提到了。她说你请客是在店里,用不着她,她也帮不上忙。请几家亲眷吃春酒,日子也定了,就是明天。』
『岂有此理!』胡雪岩不悦,『怎么不先告诉我?』
胡老太太因为已经知道芙蓉的事,觉得儿媳妇受了委屈,不免袒护,所以这时候便『揽是非』,说是她的主意,与胡太太无关。
看这样子,胡雪岩认为以少开口为妙,冷笑一声答道∶『随便她!反正在家里是她大!』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做娘的自然听得出来,『这个家也亏得她撑恃,』
她警告儿子∶『你不要以为你在外头,就没有人管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
如果你真的存了这个念头,将来苦头有得你吃!『
知子莫若母,一句话说到胡雪岩心里,他也颇生警惕,不过事情多想一想也不能无怨,『娘!』他说,『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难道你老人家就不想抱孙子?』
『我怎么不想?』胡老太太平静他说,『这件事我们婆媳已经商量过了。
媳妇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做婆婆的,自然要依从她的打算。『
『她是怎么样打算?』
『你先不要问。』胡老太太笑道,『总于你有好处就是了。』
胡雪岩猜不透她们婆媳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就只好暂且丢开。
第二天在家请过了春酒。胡太太便带着八岁的小女儿,雇了一只专船回塘栖,这一去只去了五天,正月十一回杭州。他们夫妇感情本来不坏,虽然略有龃龋,经此小别,似乎各已忘怀,仍旧高高兴兴地有说有笑。
胡雪岩打算正月十四动身,所以胡太太一到家,使得替丈夫打点行李,他个人的行李不多,多的是带到松江、上海去送人的土产,『四杭』以外,吃的、用的,样数很不少,一份一份料理,着实累人。
土产都是凭折子大批取了来的,送礼以外,当然也留坐自用,胡雪岩打开一包桂花猪油麻酥糖,吃了一块不想再吃,便喊者他的小女儿说∶『荷珠,你来吃了它。』
拿起酥糖咬了一口,荷珠直摇头∶『我不要吃!』
『咦!你不是顶喜欢吃酥糖?』
『不好吃!』荷珠说,『没有湖州的好吃。』
『你在哪里吃的湖州酥糖?』
这句话其实问得多余,自然是在外婆家吃的,但『一滴水恰好溶入油瓶里』,略懂人事的荷珠,忽然有所顾忌,竟答不上来,涨红了脸望着他父亲,(奇*书*网…整*理*提*供)仿佛做错了什么事伯受责似地。
这一来胡雪岩疑云大起,看妻子不在旁边,便拉着荷珠的手,走到窗前,悄悄问道∶『你告诉爸爸,哪里来的湖州酥糖?我上海回来,买个洋囡囡给你。』
荷珠不知怎么回答?想了半天说∶『我不晓得!』
做父亲的听这回答,不免生气,但也不愿吓得她哭,只说∶『好!你不肯告诉我,随便你!等我上海回来,姐姐有新衣裳,洋囡囡,你呢,什么没有!』
威胁利诱之下,荷珠到底说了实话∶『娘带回来的。』
『娘到湖州去过了?』
『嗯。』荷珠委屈他说,『我也要去,娘不许!』
『噢!去了几天?』
『一天去,一天回来。』
『那么是两天。』胡雪岩想了想又问,『你娘回来以后,跟外婆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