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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部分(第1页)

“记得{你不是一直在找她吗?找到了?,· · … ”同春不无自豪地说:“我已经娶了她。我们就在乡下安家落户,自食其力,过得很好… … ”同春装作没看见师弟瞪得很大的眼睛,也不等他追问,便情不自禁地说起了他们这对患难夫妻曲折艰辛的历程。

起初,同秋做出注意的样子,眼神却很冷漠.但很快他就被吸引,凝神屏息地听,眼珠都不转动一下,表情也越来越复杂:惊异、赞叹、伤感、惆怅· …

同春说完了,自己也落人兴奋的沉思中。

同秋猛地举起桔酒,笑道:“为了我的梦姑嫂子,干!”同春跟他碰了杯,心情激荡地喝了满满一盅。

同秋却又把酒盅斟满,说: ‘为了师兄你成家立业,干!”同春又陪着喝了第二盅。

“为了师兄和嫂子百年好合、子孙兴旺,干!”同秋又举起了第三盅。同春看他脸色微微泛白,也不吃菜.这么一盅复一盅的,不免有些担心,连忙拦住说:

“慢慢喝,急酒要佼人的!… … 你从前可没这么大酒量啊。”4 15

哪里拦得住1 同秋只管灌酒,眼神阴沉地笑道:“酒量还不是练出来的!千我这行,哪能没酒量1 .· · … 师兄,我佩服你!自小儿你就有股子认死理儿的牛脾气,认准了要千的事,真是百折不回)可惜我就没这股劲· ~… 我吃不得苦,我没志气!

同春怕他喝醉,劝阻道: ’你就别喝了.多吃点菜。过了年,你事儿不忙,就厂乡来家看看,你梦姑嫂子常念叨你呢!

“是吗?”同秋苦笑,“还有人真.合诚意地念叨我?我哪里配哟,我这不像男人的男人!

同春怕他往下说.赶快扯开话题: ‘师弟今年也有二十五岁了,成亲了吧?是谁家的姑娘?

同秋咬着牙根, ’嘿嘿嘿嘿”地笑了好半天,笑得同春脊背发凉。

“但凡正经人家的闺女,”同秋包斜着眼,带点邪笑,说;“准肯嫁给兔儿爷?下三滥的门户.咱也看不上!花钱买个漂亮丫头,配当正头太太么?只有跟胡同里的粉头儿们混叹,兔。! 爷缥粉头儿,再没这么可乐可怜的事儿啦!可不就是同病相怜么?相怜归相怜,准又有真情实意?谁不是闹着玩儿?哈哈哈哈!· · 一”同秋笑得趴在桌子上直抹泪。

同春看看周围,幸而酒客不多,便拍拍师弟的肩膀劝慰道:“快别说了,这些丑话叫人听去多寒渗。 怪哥哥我不好,提了这么个叫你伤心的话头。… … 如今师弟是搭班唱戏呢还是· ,· … ”他把后面的话咽下去了,是说收徒弟设堂子。那其实就成了专门陪酒侍宴名为“小唱”的开业男媲了。

同秋苦痛地皱皱眉,又喝下一盅酒:“过了二十岁,上台唱4 16

旦还不招人笑话?设堂子收徒弟,我还不至于那么缺德,把人家好孩子往火坑里送 · · 一现如今,我也走了你当年的路,在信郡王府当了~名教习。正是你说的呢,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只是事事由不得自己。”

“王爷和管事对你好吧?

“我们这位王爷年轻,性子最是喜怒无常。好的时候把你捧着,转眼一变脸,说不定就瑞你两脚门什么好不好赖不赖.我不也是他们手里的一件玩意儿么?

同春默然:他知道其中滋味。

“前儿个,我教他的那王府戏班给他露了脸,他一下就赏了我一件貂褂、五十两银子。昨儿个去请他点戏,他倒赏了我一个大嘴巴,还说叫我滚蛋!… … 可我哪儿知道他们八旗里的事呢?赶上他发脾气,那些眼红的促狭鬼们偏把我推到他跟前,唉!

“为的什么?你办错了事?妙

“天地良心,跟我一点不沾边儿! 说是镶黄旗的旗地不够数,辅政大臣指说正白旗占了镶黄旗的地,要跟正白旗换地… … ”“王爷的王庄谁敢动?换地也跟他无关,他发什么脾气呢了”“你忘了老辈信郡王是正白旗旗主啦?如今正白旗的都统副都统、大臣参领们,都跑来同主子诉苦,说镶黄旗仗势欺人,五爷原本暴躁,这还不发火?

“当真要换地?那有多麻烦!

“镶黄旗人多势众,四个辅臣里,三个属黄旗,正白旗未必… … 哼!

“镶黄旗人多,那正白旗的地怎么够他们换户”

“那有什么,再圈近旁的地补足哩!浦政大臣是代皇上掌管417

国事的,那可是说一不二。 

“难道又要圈地?,· 一”同春惊异不定,心里直打鼓。“换地也罢、圈地也罢,黄旗白旗就是闹个天翻地覆,与我什么相于丫我凭什么吃这日气挨这一巴掌?还不是命贱:· · ,… ”他嘟嘟嚷嚷地发了许多牢骚。又是冷笑又是傻笑的,他醉了 。

同春极力安慰他:“师弟,别这么想不开.还是攒点儿钱,买地种田、买货行商,于点正经营生,离了这一行吧,日后娶妻生子,也好承继你家的香烟… … ”

同秋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承继谁家香烟?我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还管那个1 · · 一我才不要。 仁子孙子哩!叫他们顶了兔息子的臭名儿,骂得我在阴司也不得安生。 -· · … 不要,一个也不要 吃光喝光用光!把人间的福都享尽,死了也甘心:这才叫作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哈哈哈哈!”他大笑、大说,一副使酒发疯的狂模样,可是两行清泪,却如泉水涌出,顺着眼角、面颊、耳根,直落到他那绣花绿缎面的狐皮坎肩上。他真醉了,酩醉大醉。同春只得雇了辆驴车把他送回去。

同春暖和和的小屋里,灯焰在闪动,仿佛也被同春讲的故事说动了心。梦姑悄悄抹着泪,吕之悦沉重地不住叹息。同春自己的眼角也闪着泪光,嗓子硬咽得怪难受。只有莹川,不知何时已乖乖地偎在梦姑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好半天沉默之后,同春望着吕之悦说:“老先生见多识广,您看这两旗换地的事,会是真的么?

吕之悦额头上鼓起深深的皱纹:“满洲的黄旗跟白旗明争暗斗怕有四十多年了,虽然各旗势力消长变化不小,可黄臼两旗418

裂痕弥合不易。黄旗如今恃势欺人… … 以情理而论,大约不假. 同春着急了:“正白旗的旗地就在东边,一旦镶黄旗换地,亩数不够,不就要把咱们这块宝地圈了去吗丫”

“这… … 还不至于吧?停止圈地,先皇帝有数次明谕。前二年也传过一阵谣言,说八旗地亩不够,要在顺天、保定、河间、永平各府再圈十数万亩用地补足。一时人心惶惶.后来不是也没有圈么?此处究竟不是旗地口再说,这里多是近年新开垦的,是朝廷明令奖励的只年不征、五年不征的民地。如果竟然圈去,岂不大大失信于民?不,朝廷还不至于这样没见识! 听吕老先生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同春也就渐渐安心了。夜已深,吕师母遣老仆来接吕之悦父女回家。好不容易把莹川摇醒,她却赖在梦姑怀里不肯走。老仆仁去抱她,她哼哼哪哪地搂着梦姑的胳膊要哭,大约是甜梦被搅断她很不痛快,像随时都会大发脾气似的。

梦姑温柔地抚摩着她的小脸蛋,哄道:“让河叔送你回去,明天再来,好不好?阿叔买回来好多好多颜色的丝线,明天我们俩一起拆排,好吧?莹川乖,听话。”

莹川用小拳头揉着眼睛,嘟着嘴,爬到同春背上去厂,嘴里还咕味着说:“阿婶.等我来厂再拆排,啊?… … ”小脑袋一沉,又睡着了 。梦姑往莹川身上披一件棉袍,同春顺手提过一个装了大红包小绿包的竹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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