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师一格从不在客栈投宿,每到日落时分,他就在村前镇后寻找庙宇,在庙宇中度过一夜。
难道,他是为了避人耳目?
这一日,师一格在天黑前到达了一个不大的村庄,师一格暗暗留意,发现惟有村西有座古庙,他心道:“今夜惟有在此度过了。”
庙是独殿式的庙,门外已是杂草丛生,将通向庙中的石径掩没了大半。庙门上方悬着一块匾,早已积了厚厚一层尘埃,师一格仔细辨认,方认出是“龙王庙”三字,以石鼓文书所写,点笔圆滑,林茂自然。
师一格心道:“没想到在这儿还能见到大家之作。”
心里想着,轻叩庙门三记,他知道“龙王庙”向来不会有人居住,所以叩门之后,随随便便推开了虚掩着的庙门。
“吱吖”一声响,庙门应声而开,师一格刚要迈步而入,动作却忽然僵住了,因为庙中赫然另有两个年轻人正倚墙而坐,向他投来诧异的目光,靠内侧的年轻人身材高大,肩背长盒,其人甚为纯朴,纯朴得近乎天真无邪,他的肩上背着一只木盒,坐在他身侧的年轻人的脸色有些蜡黄,似乎大病未愈,但师一格一眼看出他的眼中精芒隐现,毫无病状,此人腰间配有一把剑。
师一格在短暂的犹豫后,终是没有退出,他向两个年轻人笑了笑,道:“兄弟错过投宿的店家,就想到在此打发一夜——不知是否会惊忧二位?”
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打量了他几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但一闪即逝,师一格却捕捉到了,心中不觉一动。
蜡黄年轻人颔首道:“我们也是路过此地,在此歇息一宿而已,怎敢提‘惊忧’二字?”神情言语倒甚为谦和。
师一格心道:“他们虽然皆是武林中人,但武林中能认识我的人极少,只要留心一些,应无大碍。”
当下他反手掩上庙门,在庙中一侧倚墙而坐,目光扫视着庙中情形,但见供奉于案上的龙王木像竟是一个和蔼面善的老者,与常人想象中的威仪慑人的龙王爷截然不同。
师一格见那两个年轻人皆有警惕之色,为了免生误会,他索性缓缓闭上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隐隐传来“呼呼”风声。
“龙王庙”四周的杂草被吹得“簌簌”直响,师一格睁开眼来,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了,三人虽近在咫尺,但师一格仍无法看清那两个年轻人的脸容。
风声一阵紧似一阵,气息越来越沉闷,忽听得一直未开口,身材高大的年轻人道:“只怕要下一场雨了。”
话音未落,“沙沙”之声自远而近传来,先是细微难辨,到了近处,已颇有声势,旋即庙宇屋顶上响起了密集的落雨声,四周的滴水檐开始有水哗哗流下。
师一格心情反而松懈下来,暗忖道:“这等风雨之夜,多半不会再有人路过此地,要投身庙中。”心念未了,忽听得有马嘶声透过重重雨幕,传至庙中。
师一格双目倏然睁开,马嘶声后,一切恢复如旧,但此状只维持了片刻,很快就有密集的马蹄声传至,因为掺杂了风雨声,一时间倒辨不清远近,但却可以感觉到其来势甚快。
当马嘶声再度响起时,已在十余丈开外。
“当”地一声轻响,是金石轻撞之声,声音来自与师一格对面而坐的年轻人那边,也许是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的剑鞘与砖石相磕之声。
与“龙王庙”相去数丈外的大道上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殿主,前面有个村子,是否在村中歇息一阵,等会齐了炎老再上路?”此人语速甚急。
一个阴沉的声音道:“你们三人去村子里夺几匹马,再折回这边,我等在这庙中等侯。”略略一顿,又道:“夺马时最好杀几个人,他们才会真的相信我等夺马是为了更换脚力。”
“属下明白。”那嘶哑的声音道。
马蹄声再起,向村子方向而去。
师一格心中飞速转念,暗自揣度着这些人的身分,但无论如何,已可知他们绝非善类,否则怎会胡乱杀人?
只听那脸色蜡黄的年轻人以极低的声音道:“已无法救出村中之人,待他们进庙再说!”显然,他的话是对其同伴说的。
师一格忖道:“看来他们是正道中人,对外边的滥杀无辜者很是不满。”正思忖间,庙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了,一阵风挟着细细雨丝猛地贯入庙中,师一格的身躯悄然坐正了。
一团黑影出现在庙门前,但根本无法辩清来人的面目。
“咦”地一声后,有人道:“殿主,庙中有人!”
那被称作“殿主”的人一时未答话,天地间只剩下风雨声。少顷,那殿主哈哈一笑,道:“只是避一避风雨,人多些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