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女士根本没有让步的意思,好像要看的房子是她便宜给曲哲的似的。电梯开了,她还没有进去的意思,断然地跟曲哲说:
“我不能租给你一室一厅的房子,你应该找两个卧室的。”
那口气像是北京卖高级化妆品的小姐,看见衣着朴素的人说我们不卖便宜货一样。曲哲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认为这是对他的挑衅,自己租什么样的房子还得她来决定!于是愤然离去。
但是不久曲哲发现,他实际没有什么选择余地。因为炮台公园区的空房本来就不多,搬进搬出的周转率又特快,经常是租客求中介公司租房子,有时还要排队等候。那是一个美国经济蓬勃发展的时期,美国股市空前高涨,房地产也从低谷中走出。华尔街各大公司大肆招募人才,而新来的人首要的问题就是找一间合适的房子。那是十足的卖方市场,是中介公司而非消费者说了算。租房中介赚足了钱,不愁客源,承租人则像求他们似的。
后来曲哲没再找房子,而是把前任留下的一室一厅房子又续了几年租约。这样做简单多了,既不用被中介公司查他个人的借贷、还贷的信誉,又不必填那些暴露个人隐私的表格。虽然公寓房子旧了点,但是客厅够大,可以隔出一间卧室。那样就可以变成两室的,夫妻就可以不住在客厅里了。在搬进来之前,曲哲特意请人将房间做了适当的整修,地板重新打磨,四壁刷新,还在厅和窗户之间打了一堵墙,又加了一个门,隔出了一个房间。
在巴黎时,租房要签复杂的合同,注明房客的权益和限制条件。房客无权将房子设施做任何改动,在墙上钉个钉子都要经过房东的允许。曲哲没想到打一堵墙,在曼哈顿居然那么简单。管理公司告诉他,打墙可以,搬走时拆除就行了。后来曲哲发现,他们公寓楼里许多住户都这么干,以便少租一间房子。
干这些活的人是公寓管理公司的一个技术人员,被曲哲请来用其业余时间干点私活。为了让这外快不被瓜分,这家伙自己一个人就把墙砌起来了,根本没有请帮手。曲哲好奇,在他砌墙的时候,特意过来观看,发现他干得非常专业。这个技术人员头一天量好距离,算好工料,买好墙板、门和金属支架就走了。那天砌墙时他先用金属架打了一个框,固定在四周,然后将近一米宽、两米多高的预制石膏墙板自己一个人用肩顶着贴到金属架上,再拿枪钻将石膏板用螺丝钉固定住,不到两个小时就把一面墙严丝合缝地搭了起来,门也安上了。曲哲一点忙都没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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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新房去住川普大厦
。
看着曲哲惊讶的表情,他拍了拍那面墙,自豪地说:
“跟真墙一样结实,刷白后连缝都看不出来。”
曲哲在法国没见到这样的效率,禁不住恭维道:
“在整个这栋旧楼里,就你搭的这面墙是新的。”
他知道这话的意思,因为曲哲跟他抱怨了半天楼里面的设备,冰箱不能自动除霜,空调机嗡嗡作响,电梯老旧。他同情地看着曲哲,认真地说:
“你知道这个公寓是整个炮台公园区最老的楼吗?已经有30多年了,所有的东西都是老的,包括我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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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曲哲还没被说服的样子,他又揶揄道:
“如果要新房,你就应该去住川普大厦,那里面什么都是新的。”
哭笑不得的曲哲知道川普是美国的房地产大亨,白手起家,没有多少年就建立了一个房地产帝国,是美国青年人的偶像。但是川普建的公寓全是超豪华的,可比美国五星酒店。曲哲如果住得起那种连小费一出手就得20美元的房子的话,何必费力气隔出客厅呢?
不过曲哲还是很满意,自己只用了一室的钱住上了两室的公寓,房间四壁都是刚刷新的。曲哲将房间做了简单的布置,将隔出近十米的小屋放了一张双人床,作为曲哲和杭湛的卧室,床的周围还有不小的空间,放了一个沙发可以看书,小写字台可以打字,还有一个书架,堆满了各种书籍。
大的主卧室是给唯唯的,曲哲想给她大一点的空间,既可以睡觉,又能嬉戏,还不至于影响到在客厅工作的父母。曲哲在一个角落里安了一张大的双人床,既能睡觉,又能在上面玩耍。
曲哲和唯唯常玩一种叫“蹦蹦了忙哪桩”的摔跤游戏,那名字是唯唯在巴黎和一个韩国小朋友学的,曲哲始终不知道什么意思,应该和摔跤有关。那是需要一张大床的。靠窗户的地方,曲哲给唯唯安了一个小桌子,她可以在那里做作业,听音乐。后面是个书架,她随手就可以摸到书。
在房间的另一侧曲哲又放置一个红木的上下床。唯唯在巴黎就有上下床,上面的床她每天爬上爬下睡觉,她自己很满意这种睡觉方式,高枕无忧。下面的床堆着玩具,唯唯常常和小朋友在下床玩。有了这张上下床,曲哲把从巴黎运来、唯唯的各式各样玩具全开了包,把那些长毛绒的动物摆了一圈。有狮王和那个著名电影中的小狮子娜拉、有迪斯尼的米老鼠和唐老鸭、有长毛的猴子、短毛的熊猫、还有没毛的猪。除此之外,还有成套的芭比娃娃,唯唯最喜欢,共有二十几个开包和没开包的。后来有一个房产中介找人看过曲哲的房子,房子没相中,却对整床的儿童玩具印象深刻,跟别人说曲哲是卖玩具的。
在等待妻女来纽约和他团聚的那些日子里,每天下班的时候,曲哲都会在唯唯的床前换掉西装。转过身来,曲哲就会发现那些长毛玩具一个个都在盯着他,就像唯唯小时那样,可以好几分钟目不转睛地盯着曲哲看一样。他想起自己曾经把唯唯放到玩具堆里,摆成一排,再若无其事地让杭湛从旁边走过,让她分不清哪个是真玩具,哪个是假玩具。
第二章 唯唯这个孩子
1
唯唯生在巴黎的春天,一个鲜花盛开的季节。
她在娘肚子里就很有个性,让第一次做母亲的杭湛吃了不少苦头。
杭湛吃东西一向挑剔,但并不是像大家闺秀那种挑剔。大家闺秀是吹毛求疵的,只挑好的不挑坏的,只挑细的不挑粗的。杭湛的挑剔是出于她自己身体的问题,她生就一个只能消化粗茶淡饭的胃,山珍海味反而容不得。如果东西吃进去不合适的话就一定得吐出来。
杭湛呕吐具有专业水平。一般人只能即兴似的吐,比如醉酒必须得吐,自己控制不了。杭湛不是,酒量虽大,却没有探过底,她像中规中距的妇女一样在外面很少沾酒,也从未醉过。她只是吃东西不合适才吐,油大一点会吐,味道怪一点也会吐,厉害的是她一般都会忍着,回家里吐,外人不知道。
更绝的是,她中午吃错了东西可以留到晚上吐,能绕过胃里的晚餐,只吐出中餐那一点不合适的食物,吐没吐出来自己知道。每次曲哲都为杭湛准准地吐出想吐的东西惊诧。感叹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否则身上那几公斤赘肉早就下去了。
怀着唯唯的时候,杭湛妊娠反应厉害,几乎不能到外面吃饭,一吃就吐。而曲哲的应酬却比较多,有时希望她陪同去。但是无论去什么样的饭店,中餐还是法国菜,只要东西吃的稍微刺激了一点,或者稍微油腻了一点,甚至稍微多了一点,杭湛回到家后一定得吐出来。到后来她几乎是每吃必吐,每天都吐,吐得天昏地暗,用她自己的话说,喉咙都吐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