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不是布沙尼神甫,也不是威玛勋爵,”基督山说。
“再想想看,想得更远一些,在你早年的记忆里搜索一下。”伯爵的话里有一股魔力,使那可怜虫的极衰弱的神志又再度恢复了过来。
“不错,”他说,我想我从前见过你,也认识你。“
“对,卡德鲁斯,你见过我,我们曾经相识。”
“那么你是谁呢?你既然认识我,怎么还能让我去死呢?”
“因为已没有办法再救你了。你受的是致命伤。假如还有可能救你的命,我就会认为这是上帝对你另一次发慈悲,我也一定努力救你。我以我父亲的坟墓起誓!”
“以你父亲的坟墓起誓!”卡德鲁斯说道,这时正是回光返照,他半撑起身子,想更清楚地看看那个发誓的人,因为他所发的誓言是所有人都认为神圣不可亵渎的。“你到底是谁?”
伯爵已注意到对方离死已很近了。他知道这是最后的回光返照,就走近了那个垂死的人,脸上露出了镇静而忧郁的神色,弯下腰去轻声说道:“我是——我是——”他那几乎是闭着的嘴里轻轻地吐出一个名字,声音是那么低,仿佛连伯爵自己也怕听见似的。卡德鲁斯本来已撑起了身子跪着,伸出了一只胳膊,听到那名字又把身子缩了回来。他攥紧了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两手伸向天空,喊道:“哦,上帝!我的上帝!原谅我刚才否认了您!您的确是存在的。您确实是人类的在天之父,也是人间的审判官。我的上帝。接受我吧,我的主啊!”他紧闭双眼,发出了最后一声呻吟和最后一个叹息,就倒了下去。此时伤口已不再流血了,他已经死了。
“一个!”伯爵神秘地说话,两眼盯着那尸体,这具尸体由于死得很惨,所以其形状特别可怕。十分钟后,医生和检察官都来了。一个由门房领着,另一个由阿里陪同着。接待他们的是布沙尼神甫,当时他正在尸体旁边做祷告呢。
第八十四章 波尚
歹徒潜入伯爵府企图行窃这回事,是在此后的两星期内成了全巴黎的谈话中心。那个人在临死的时候曾签署了一份自白书,指控暗杀他的人是贝尼代托。警察局曾下令严紧搜查凶手。指控德罗斯的小刀、隐显灯、钥匙串和衣服都保藏在档案库里,只有他的背心找不到,尸体则已用车送到尸体陈列所里。伯爵每逢向人提及此事时,每次都说那次意外事件是他在阿都尔别墅的时候发生的,那天碰巧有位布沙尼神甫要求在他的家里过夜,在他的图书馆里查找几本珍贵的书籍,对这件事情他也是从布沙尼神甫那儿听来的。只有贝尔图乔一听人提到贝尼代托的名字就脸色发白,但谁都没有去注意他这种变化。维尔福因为曾被叫去为那件罪案作证,所以接受了这件案子,并以他处理一切刑事罪案时的热忱做着预审前准备工作。
三个星期过去了,虽竭尽全力搜索仍未有成果,由于腾格拉尔小姐和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的婚期日渐接近,那次行窃的企图以及窃贼被他的同伴所杀的事几乎被人遗忘。
婚期已宣布,青年人也已在那位银行家的府上被视作未来女婿。子爵曾写了几封信去征求他父亲卡瓦尔康蒂老先生的意见,老先生复信说他非常赞成这件婚事,但同时也感到遗憾,因为他那时不能离开巴马但,他同意拿出那笔每年可以产生十五万里弗利息的本金。这三百万本金,他已同意交给腾格拉尔去投资。有些人把那位银行家的近况告诉那青年人,说他这位未来岳父近来连遭损失;但那青年人不把金钱看在眼里,毫不理会这种种暗示,也从不向男爵提及那些话。男爵崇拜安德烈·卡瓦尔康蒂子爵,欧热妮·腾格拉尔小姐却并不这样。由于天生憎恶结婚,她接受了安德烈的追求以求摆脱马尔塞夫;但当安德烈步步紧逼时,她不免也向他流露出一种明显的憎恶。男爵或许也觉察到她那种态度,但他认为这只是他女儿的怪僻,假装不知道。
波尚要求宽延的时间快到了。马尔塞夫现在已觉察到伯爵劝他息事宁人那个忠告的价值。谁都不曾留心关于将军的那则消息,谁也不会认出那个出卖亚尼纳城的法国军官就是贵族院里那个高贵的伯爵。但是阿尔贝并不觉得他所受的侮辱已减轻,几乎使他感到愤怒的消息显然是一种故意的侮辱。
此外,波尚结束上次会谈时的态度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个痛苦的回忆。所以他的头脑里依旧存着决斗的念头,并希望瞒住这次决斗的真原因,甚至瞒过他的陪证人。
波尚自阿尔贝去拜访他以后,便再没有人见到过他,阿尔贝每次向人问到他时,人家总是回答他已旅行去了,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但是他究竟到哪儿去,谁都不知道。直到一天早晨,阿尔贝的贴身跟班唤醒他,回报波尚来访。阿尔贝擦擦眼睛,吩咐仆人让波尚在楼下的小吸烟室里稍候,他很快地穿好衣服,走下楼去。他发现波尚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看到他,波尚就停住了脚步。
“阁下,您不等我今天到您府上去拜访,就先到我这儿来,看来是个好兆头,”阿尔贝说。“告诉我,究竟我应该和你握手,说,‘波尚,承认你曾经伤害我,恢复咱们的友谊’呢,还是我只要请你选择武器就够了?”
“阿尔贝,”波尚带着一种使阿尔贝惶恐不安的忧郁神色说,“让我们先坐下来再谈吧。”
“阁下,我倒宁愿在坐下来之前先知道你的答复。”
“阿尔贝,”那新闻记者说,“客观环境使我难于作那个答复。”
“我可以使你容易答复,方法是再重复一遍那个问题,‘你愿不愿意?”
“马尔塞夫,当问题牵涉到法国贵族马尔塞夫中将伯爵的名誉、地位和生命的时候,仅仅回答是或否是不够的。”
“那到底应该怎样办呢?”
“就是照我的方法办,阿尔贝,我这样想:金钱、时间和疲劳,和一个家庭的名誉和利益来相比,是不值一提的。‘大概如此’这几个字还不够有力,只有确凿事实才能决定是否应该和一个朋友作一场致命的决斗。如果我把我的剑或手枪里的子弹对准一个三年来曾与我交往密切的朋友,我至少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应该问心无愧去与他决斗,而当一个人必须用他自己的武器救自己生命的时候,是需要那种心理准备的。”
“唉,”马尔塞夫不耐烦地说。“这一切究竟是什么意思?”
“它的意思就是:我刚从亚尼纳回来。”
“从亚尼纳来?”
“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