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六月十九日。”
“我的天!我一直认为是星期三。今天是星期三,你吓唬人干什么?〃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双臂之间,开始放声痛哭AE餱1来。
“我告诉你,今天是星期五,没错。你的老起一直等你两天了。你应当感到羞耻!”
“对!我应当感到羞耻,不过你弄错了,华生,因为我在这里只不过呆了几个小时,抽了三锅,四锅……我记不得抽了多少锅了。不过我要跟你回去。我不该让凯特担心害怕,可怜的小凯特呀!扶我一下!你雇马车来了吗?”
“是的,我雇了一辆,等着呢。”
“那末,我就坐车走吧。不过,我一定欠了帐。看看我欠了多少,华生。我一点精神也没有了。我一点也照顾不了自己。”
我走过两排躺着人的木榻间的狭窄过道,屏息敛气,免得去闻那鸦片令人作呕和发晕的臭气,到处寻找掌柜的。我走过炭火盆旁的那个高个子时,觉得有一只手突然猛拉了一下我上衣的下摆,有人低声说:“走过去,再回头看我!〃这两句话清清楚楚地落入我的耳鼓。我低头一看,这话只能是出自我身边的老头之口。可是,此时他还是和刚才一样,全神贯注地坐在那里。他瘦骨嶙峋,皱纹满面,衰老佝偻,一支烟枪耷落在他的双膝中间,好象是因为他疲乏无力而滑脱下去似的。我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时,不觉大吃一惊。幸亏我极力克制才没有失声喊叫出来。他也转过身来,除了我,谁也看不见他。他的身体的形状已经伸展开了,脸上的皱纹也业已消失,昏花无神的双眼又炯炯有神。这时,坐在炭火盆边望着吃惊的我而咧嘴发笑的,不是别人,竟是歇洛克·福尔摩斯。他暗暗示意叫我到他身边去,随即转过身去,再以侧面朝向众人时,马上又显出一副哆哆嗦嗦、随口乱说的龙钟老态。
“福尔摩斯!〃我低声说,“你究竟到这个烟馆来干什么?”
“尽量放低声些,〃他回答说,“我耳朵很灵。如果你肯帮个大忙,打发开你的那位瘾君子朋友,我倒很高兴能够和你稍微谈几句话。”
“我有一辆小马车在外边。”
“那末,请让他坐了回去吧!对他你可以放心,因为他显然已经没有精神再去惹事生非了。我建议你再写个便条,托马车夫捎给你的妻子,说咱俩又搭上伙啦。你在外边等一会,我过五分钟就出来。”
要拒绝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任何请求是很难的,因为他的请求总是极其明确,又总以这样一种巧妙的温和态度提出来的。总之,我觉得,惠特尼只要一登上马车,我的使命实际上就告完成了。至于余下的事,能够和我的老友共同携手去进行一次非同寻常的探奇涉险那是再好没有了,而探险对他说来,却是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情。我用了几分钟时间写好便条,代惠特尼付清了帐,领他出去上车,目送他在黑夜中乘车辚辚而去。不久,一个衰老的人从那鸦片烟馆里出来,这样我就同歇洛克·福尔摩斯一起走到街上来了。大约走了两条街的路程,他总是驼着背,东摇西晃,蹒跚而行。然后,他向四周迅速地打量了一下,站直了身体,爆发出一阵尽情的欢笑。
“华生,我估计,〃他说,“你想象我在注射可卡因和气它一些你从医学观点来看也并不反对的小毛病之外,又添了一个阿芙蓉癖吧。”
“我当然很感惊奇会在那里看到你。”
“不过不会比我在那里发现你惊奇得更厉害。”
“我来找一位朋友。”
“而我是来找一个敌人的。”
“敌人?”
“是的,是我的一个天然的敌人,或者,我将称之为我的一个当然的捕获物。简单地说,华生,我正在进行一场很不平凡的侦查。我打算从这些烟鬼的胡言乱语中找到一条线索,正如我从前干过的一样。倘若在那烟馆里有人认出我来,那么,顷刻之间,我的性命就会断送掉了。以前我曾为自己的目的到那里去侦查过。那个开烟馆的无赖印度阿三就曾发誓要找我报仇。在保罗码头附近拐角处那房子的后面有一个活板门,它能说得出一些奇怪的、在月黑风高之夜在那里经过的东西的故事。”
“什么!你莫非说的是些尸体?”
“唉,是尸体,华生。如果我们能够从每一个在那个烟馆里被搞死的倒霉蛋身上得到一千镑,我们就成为财主啦。这是沿河一带最险恶的图财害命的地方。我担心内维尔·圣克莱尔进得去,出不来。可是我们的圈套应当就设在这儿。〃他把两个食指放在上下唇之间,吹出尖锐的哨声,远处也回响起同样信号的哨声,不久就听到一阵辘辘的车轮声和得得的马蹄声。
“现在,华生,〃福尔摩斯说。这时一辆高轩的双轮单马车从暗中驶出,两旁吊灯射出两道黄色的灯光。〃你愿意跟我一块去吗?”
“如果我对你有所帮助的话。”
“噢,靠得住的伙伴总是有用的;记事的人更没有说的了。我在杉园的房间里有两张床铺。”
“杉园?”
“是的,那是圣克莱尔先生的房子。我进行侦查时就住在那里。”
“那末,它在什么地方?”
“在肯特郡,离李镇不远。我们要跑二十来里路。”
“我可是一无所知啊。”
“当然是喽,所有的情况,不久你就会明白的。跳上来吧!好了,约翰,不麻烦你了,这是半克朗。明天等着我,大约十①一点钟。放开马疆绳吧,再见。”
他轻轻抽了那马一鞭子,马车就疾驰起来,经过了一条条黑黝黝的寂静无人的街道,嗣后,路面渐渐宽阔起来,最后飞驰过一座两侧有栏杆的大桥,桥下黑沉沉的河水缓缓地流着。向前望去,又是一片尽是砖堆和灰泥的单调的荒地,四野阒然。只有巡逻警的沉重而有规律的脚步声,或者偶尔有某些留连忘返的狂欢作乐者在归途中纵歌滥喊,才间或打破寂静。一堆散乱的云缓缓地飘过天空,这儿那儿一两颗星星在云缝里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福尔摩斯在沉寂中驱车前进。他头垂胸前,仿佛深思入幻。我坐在他身边,非常纳闷这件新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竟使他耗费如此之大的精力,但又不敢打断他的思潮。我们驱车走出好几里,来到郊外别墅区的边缘,这时他才摇摇身子,耸耸肩膀,点燃了烟斗,显出自鸣得意的神气。
“你有保持缄默的天赋,华生,〃他说,“它使你成为非常难得的伙伴。我向你保证确实是这样:和别人互相交谈,对我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因为我自己的想法不一定是能令人全都满意的。我想不出今晚那位可爱的年轻妇人到门口来迎接我时该对她说些什么。”
①(英国)带王冠的旧制五先令硬币。——译者注
“你忘了我是一无所知的。”
“在我们到达李镇之前,我恰好有时间对你讲明本案的情节。看来似乎简单得出奇,但是,我却有些摸不着头脑。毫无疑问,线索很多,但我抓不到个头绪。现在,我来简明扼要地把案情讲给你听,华生,也许你能在对我来说是一起漆黑之中看到一线光明。”
“那么,你就说吧。”
“几年前——说得更确切些,是在一八八四年五月里——有位绅士,名叫内维尔·圣克莱尔,来到李镇。这个人显然很有钱。他购置了一座大别墅,把庭园整治得很漂亮,生活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