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瑛毕竟年少单纯,不似打小长於鱼龙混杂的烟花柳巷的端木欣善於耍心眼,没两下就被套出话来。
其实端木欣之所以病倒,主因在端木瑢予。前一夜过於孟浪的情事,隔日又在马背上颠簸半日,导致端木欣後股撕裂,引发高烧;兼之端木欣心中积郁已久,又被端木瑢予当时躲避之举所打击,更增添病况沉重,来势凶猛。
这病怎麽来的,师徒二人心照不宣,但却还有一人晓得,就是那日被请来诊治的大夫。
原来南怀瑛看师徒二人相处暧昧,早已生疑,又见端木欣病得蹊跷,於是大夫诊治完毕,离开客栈未远,就被少女所拦下,追问端木欣的病因。
本来医者该有医德,不该随意说长论短,尤其对象还是自己经手过的病患;可架不住南怀瑛一再追问,纠缠不休,那大夫只好吞吞吐吐地道出实情。
南怀瑛得知病因,自是震惊非常,慢慢回想师徒二人间的异状,把前因後果串连起来,竟也被她将实际情形蒙中八、九分,馀下一分,只是未得证据。
头两天得知了,少女很是不知所措,可随著时日推移,她心里越想越是气苦。端木瑢予对她无意,已令她十分黯然,本来有了放弃的念头,却不想清雅如莲的心上人居然酒後为小人所趁──这人,竟还是他的徒弟!
本来端木瑢予对端木欣分外温柔的态度,已是令南怀瑛眼红不已;事到如今,原来三分妒,也要化作十分恨。
南怀瑛看端木欣仍是淡然处之,似对她所言无动於衷,咬牙恨声道:「我听师兄说,你原来无依无靠,是被端木师叔好心收为徒弟,才得一处栖身之地。如此说来,端木师叔於你有大恩,可你呢?却趁人之危,恩将仇报!
「若是这件事宣扬出去,岂不是败坏了端木师叔的声誉?你若还记得端木师叔待你的几分好,就该走得远远……」
越说越恨,越说越响,守在外头的秦隼察觉不对,叩了叩门。「师妹,你们都在说些什麽?别是吵起来了吧?声音这麽响。」
什麽败坏端木前辈声誉的……师妹到底在胡说些什麽?好在守在这里的是他,要是让宠爱徒弟的端木前辈听到这话,以後他们师兄妹可无颜再上端木家。
「不要你管!」想到师兄居然还与这样肮脏的人深交,南怀瑛更是恼火,他们都被这虚伪小人给骗了,偏偏却还都心向著他……
就因为这个人,端木师叔对自己看也不看一眼……想到这里,她几乎要将下唇咬出血来,望著端木欣的目光更是如毒箭一般,吐出的话语也更加伤人。
「如果让端木师叔知道,自己珍而重之的爱徒,不仅对他怀著龌龊的心思,还趁人之危藉酒乱性……这样品行不端的弟子,一定会被逐出门墙的吧?
「师兄一定也只是被你给蒙骗,要是知道你做出这样的事,一定不会再与你往来!更不用说是天下人的眼光了,师徒背德,又同是男子,你不顾惜自己的名声,好歹也看在端木师叔对你的授艺之恩,别连累了好人!」
被少女痛骂,端木欣却自始至终,神色漠然。
她所说的,他都明白。怎麽不明白呢?他曾经就是小倌馆千人骑万人枕的下贱男妓,外人用什麽样的眼光看待他们这类人,他岂会不清楚?
只是情不由己,又有师公、太师母的例子在前,纵然明白世人目光,端木欣还是自私地想得到端木瑢予的心……
「师妹,住口!你在胡言乱语什麽!」房门猛地被推开,听到自己师妹满口胡言,句句污蔑,秦隼虽然对於端木欣师徒间的情谊也有些生疑,但眼见端木前辈正往这儿走来,再怎麽心中怀疑,总不能拿这些话去当面质问长辈。
少女却是天真烂漫,不知自家师兄心中顾虑,看秦隼伸手过来要拉她走,南怀瑛恨恨地拍开他的手。「我说错了什麽?我说的明明都是实话,师兄你难道不信我?」
耳力极佳的秦隼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怕师妹又口出不逊,当机立断封了她的穴道,硬把人扛上肩,往外走几步,又是一顿。
「师妹不懂礼数,言词上有什麽冒犯,端木兄可别放在心上。」
秦隼是聪明人,只是三言两语,已经足够他猜出事情的大概,何况南姑娘又说得如此明白……端木欣木然而立,看著秦隼头也不回大步离去,暗暗自嘲。
像他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有朋友……到头来,还是只有师父愿意陪在他身边吗?
才想到心心念念之人,就见端木瑢予出现在门口,眼神略带疑惑,似乎奇怪方才端木欣与秦隼师兄妹在做些什麽。
「欣儿,秦师侄为何见了为师就跑?」而且若没看错,秦隼是在看见自己才进屋,然後扛著南姑娘离去……那就是说,之前欣儿与南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秦隼不仅没阻止,还帮他们看门?
想到蹊跷之处,端木瑢予目光沉了沉,慢慢地道:「方才你与南姑娘在说些什麽?什麽话非得关起门来说?」
端木欣心里一紧,南怀瑛方才所言,他自然不敢说出,或者该说,这件事他最想瞒的就是端木瑢予,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麽遮掩的话来,虽然端木欣尽量不动声色,眉目间却不由流露出些许为难之色。
端木瑢予从来都不舍得逼他,纵然心中隐隐不快,也只能压下,轻轻一叹:「对我也不能说吗?」
面对端木瑢予的质问,端木欣却只能沉默。怎麽说呢?说他自甘下贱,引诱了师父?说秦隼知道了真相,与他割席断交?这样的丑事,他如何说得出口……
最後,仍是端木瑢予让了步。但两人原本暧昧亲腻的氛围却渐渐生冷,离开客栈後师徒二人一路上说的话少之又少,纵然返回自家宅邸日日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也未见缓和。
倒是端木瑢予看见端木欣与南怀瑛在一块儿的时候益发得多了。
一个俊美少年,一个窈窕淑女,纵然远远看著,亦是赏心悦目。
但端木瑢予每每见著,却总感胸口发闷,两人站在一起固然美如一幅画,但不知怎地,他却觉得有些刺眼。
也许欣儿终究还是喜欢女子甚於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