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劫 第十章 (完)
十
两人左转右拐,在一处民宅停定。端木欣看他上前叩门,出来开门的年轻人一身青衣,正是前两回与谢公子形影不离的青衣随从。
进了大门,穿花过院,端木欣一路随意打量,这处宅子不特别奢华,院落里种著寻常的花花草草,厅堂布置也颇简素……端木欣不由看了谢伯姚一眼。
身著华服,出手阔绰,却又能从容出入於市井之地,置下的宅子又僻静清幽,与此人接触越多,越是看不清这是怎样的一个人。
沿著花径,过了小桥,一座六角亭近在咫尺。两人在石桌边分别入座。
领路的仆人很快退下去,不到半刻,就送上了茶点。
「我想,我就算不说,你也该猜到我们的关系了。」谢伯姚开门见山道:「如果我没记错,你今年也该十七了。」
端木欣淡淡反问:「你如何肯定?」
「自然是查清了,才会再找上你。」谢伯姚不紧不慢地道:「十七年前,你被贼人偷走,当时还是婴孩的你辗转流落到小倌馆,被倚红楼的楼主收养,十二岁挂牌迎客,一年後被端木家的人带走,拜了端木瑢予为师……」
几句轻描淡写,勾起往日不堪。端木欣冷下脸,一语不发。
他素来最是不愿他人提起他的过往,虽然端木瑢予毫无芥蒂地接纳,让他也不再耿耿於怀,但想起曾经的经历,想起那些或老或少或端正或猥琐或富态……一张张丑恶的嘴脸,神色不由更加难看。
谢伯姚看了看他脸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谢家人从无门户阶级之见,不管什麽出身一律平等相待,你不用太过介怀,我调查这些,也不过为了查证你的身世。」
会再来找他,恐怕真的是了。端木欣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有些心神不定。
对座之人又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递过来。「这是你刚出生就戴上的,不过当时被捡到你的人取走了,还在襁褓中的你大概没有印象。」
那是一块质地上等的白玉,一面呈现花枝交缠的图纹,另一面刻著「朝歌夜弦」四字。端木欣拿在手里反覆端详,确实半点印象也无,又把玉佩放回石桌上。
端木欣还不知谢家人是干什麽的,不过谢伯姚言行举止间不时流露出的尊贵气度,显然是惯於发号施令的人物。
这会儿谈起端木欣的身世渊源,谢公子似乎懒於费口舌,招了从人细说从头,只偶尔插了几句话做些补述。
当年端木欣身上的玉佩,朝歌夜弦,指的是谢家祖上一手创立的夜弦宫。
由於谢家那位祖先为人行事荒诞不经,又贪欢享乐,到处搜罗美丽女子满足私欲,宫规首条就是要宫人以及时行乐为行事准则,因此被江湖中人归为邪门歪道,曾被数度清剿,之後行事方有所收敛。
谢伯姚与端木欣两兄弟的母亲谢姝儿,正是夜弦宫第九任宫主。年轻时与两人父亲罗森相恋,後结为夫妇,先後生下两兄弟。
而这罗森虽说无父无母,却还有个弟弟罗升。
在遇上谢姝儿,入赘进夜弦宫之後,罗森放心不下弟弟孤身一人,於是把罗升也带进了夜弦宫。
却不想祸事由此而生──罗升竟爱上了自家嫂嫂。
但这罗升把这心思掩藏得极好,直到端木欣出生,竟趁著谢姝儿产後虚弱养身之际,在补汤里下了药,强迫了自家嫂嫂──接著又抢了还在襁褓中的端木欣作质远遁。
之後的事,谢伯姚前面也大略提过了。
端木欣听完整个来龙去脉,仍是一脸漠然。那感觉就如同听人说书一般,没半点实感,要说感触,也就是一点:原来他并不是没人要的,夜弦宫的人一直私下在找他,只是他运道不好,或者是天定如此,注定是端木瑢予救他於风尘。
端木欣望著桌上的玉佩发怔。终於明白自己的身世,却没有亲人重逢的喜悦欣慰,只感觉心里有个结松开了。
谈不上释怀,更接近的是终於放下了什麽的云淡风轻。
但比起心中感触,最要紧的还是谢家人是如何打算──或者说,他这位陌生的兄长是做何打算。
随著十七年前那些当事者死的死,散的散,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早已烟消雾散。生父生母先後病逝,小叔罗升已被他的兄长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