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不会有什么意外,我可不想穿着这身衣物被杀掉。”
“其实很适合你。”
“唉,鬼扯,拿我开心。”
“嘿,别这样!”她斥责道,撅起嘴,露出讨人喜欢的得意的笑。她的腔调,说起每个字都珠圆玉润,听得我通体舒畅。我已喜欢上这腔调,觉得这是世上最有趣的腔调。那腔调的抑扬顿挫是意大利式的,形状是德国式,诙谐和态度是美国式,颜色是印度式。“像你这么执意随兴穿着,是浮夸,也是自大。”
“我才没有,我只是讨厌衣服。”
“你并不是讨厌,你喜欢衣服。”
“怎么会?我只有一双靴子、一条牛仔裤、一件衬衫、两件T恤、两件缠腰布,这就是我全部的衣服。不穿的时候,就挂在我小屋的钉子上。”
“这就对了。你很爱衣服,因此只穿你觉得恰当的少数几件,受不了穿其他衣服。”
我摆弄刺痒的衬衫领子。
“啊,卡拉,这些衣服实在不对劲。你屋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男人的衣服?你的男人衣服比我还多?”
“跟我住的最后两个男人,走得很匆促。”
“匆促到连衣服都没带走?”
“对。”
“为什么?”
“其中一个……很忙。”她轻声说。
“忙什么?”
“他犯了许多法,大概不希望我谈。”
“你把他赶出去?”
“不是。”
她语气平淡,但明显带着懊悔,我也就不再追问。
“那……另一个呢?”
“你不必知道。”
我很想知道,但她别过头,凝视着窗外,那动作斩钉截铁在警告我,要我别再追问。我听人说过卡拉曾跟一个名叫阿曼的阿富汗人同居。有关那件事的传闻不多,我一直以为他们几年前就分手了。我认识她那一年,她已经一个人住在公寓,而直到这一刻,我才理解到,她如何在不知不觉中影响了我对她的个性和她生活方式的看法。她虽然说她不喜欢独处,但我原本一直认为她是那种从未和人同居的人,是那种顶多只让人登门拜访、乃至过一夜的人。
望着她的后脑勺,她的侧脸,她绿披巾底下近乎平坦的胸部,她大腿上握成祈祷手势的细长手指,我无法想象她和别人同居的景象。早餐和不戴保险套*、浴室哗啦水声和发脾气、家居生活和半婚姻关系——我无法想象她过起那样的生活。我觉得去想象阿曼,那个我从未见过的阿富汗同居人,比把她想象成一点也不独来独往……不独立自主的人,更教我觉得自在,阿Q式的自在。
我们坐着不讲话,长达五分钟,出租车跳表装置的缓慢节拍器,滴答在点醒我们的沉默。仪表板上垂下的橘色横布条,表明这位司机和孟买其他许多司机一样,来自北方邦这个印度东北部民众土广的大邦。车子塞在车阵里,行进缓慢,让他有充裕的时间透过后照镜仔细打量我们。他兴致高昂,先前卡拉已用流利的印地语跟他交谈,清楚告诉他该走哪几条街、该在哪里转弯,以到达“皇宫”。我们是外国人,行为举止却像本地人。他决心测试我们。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项塔兰 第十三章(3)
“他妈的烂交通!”他以粗俗的印地语小声说,仿佛在喃喃自语,但视线一直没离开后照镜。“这个鬼城市今天便秘了。”
“二十卢比小费或许可以好好通一通,”卡拉用印地语回击,“你在干什么,以钟点计算这出租车租?往前吧,老哥!”
“是,小姐!”司机用英语回答,高兴地大笑,更卖力地在车阵里横冲直闯。
“他是怎么了?”我问她。
“哪个他?”
“跟你同居的另一个男人,没有犯一堆法的那个。”
“死了,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的话。”她说,紧咬着牙。
“那……他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服毒自杀。”
“据说?”
“对。”她叹口气,别过头去,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我们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我受不了,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