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奔逃,四处是浓浓烟火,半夜风雨,竟然还有许多处火光未息,血腥之气强烈的刺激着莫非的神经,她不敢看,也不敢想,只知道拼命的往前跑,一路跌跌撞撞,不知道跌倒多少次,终于撞开了莫家后院门,却见院子中间堆着一座尸山,周围大大小小,男男女女,零落着许多僵硬的身体,血流成河,血腥之气,扑鼻而来。
莫非赫然见此可怖景象,大叫一声,一下子摔在地上,大口喘气,浑身颤抖,刺骨的寒冷袭击全身,连声唤着“爹爹”一面四处找寻。
无数熟悉的面孔在莫非眼前闪现,古叔叔,岩哥哥,惠姑姑……她终于看见了了父亲的身体,是的,只是身体,头已经被割掉,穿着父亲常穿的紫金袍,腰间的和田玉佩已被鲜血染成妖异的暗红,莫非将玉佩扯入手中,细细看了又看,胸中愈加大恸。五脏六腑像被无数只利爪强行撕扯着,扭狞着。唇齿间的血腥气气味蔓延到喉中,一个忍不住,呕出一股腥甜之味,那猩红黏稠的液体从口中倾吐而出时,仿佛整个心肺都被痛楚着呕了出来。强烈而痛楚的绝望,让莫非的身体如寒冬被吹落枝头的最后一片落叶,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强撑着的一口气尽泄,昏厥过去。
……
一望无垠的碧绿草地,该是在杏子坡最美的春天,灿蓝的天空下,到处飘着五色的云彩,莫非枕着小牛的肩膀懒懒的睡了半下午,刚一醒来,便央小牛采了桃花别在她头上,一只野兔子突然窜到他们面前,莫非轻笑着追逐着,笑声充盈在天地间。
突然火光四起,笑声顿时卡在喉咙里,满山遍野全是凶恶鬼脸,鲜血白骨,莫非只觉浑身冰寒刺骨,簌簌直抖,心脏剧痛,惨叫一声,豁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口喘气,双手微微颤抖……
她摇了摇头,使劲儿将脑中可怖的场景驱逐出去,定了定神,向四周看去。这只是一间极为普通的厢房,两扇小窗,开着一扇,几张金丝楠木桌椅,上面有极精巧的青花瓷水壶水杯。左面墙壁挂着一把桤木古琴,右面却是一副苍茫山水图。一应摆设,简单干净,却极富品位。
莫非坐了一会,心中不由自主升起一个念想,都是梦吧,一定是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也许走出这个房间,奶娘便会如往常一样,笑着道:“小姐起了么?真是个小懒虫,日上三竿了。”
她缓缓下了床,穿上鞋子,一步一步往房门走去。
门,略略虚掩,一丝风,若有若无的从门缝滑进,凉丝丝的。
她一步一步走着,两只小手握得越来越紧,心跳得很厉害,屏住了呼吸,很快,她走到了门边,小手搭在门扉之上。
这一瞬,木门竟是重如山,沉似铁。
她紧紧咬住下唇,一狠心,“吱呀”一声,拉开房门。
明亮的阳光一下子照了进来,她眯起了眼睛,春日温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本该有淡淡暖意,她,却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一颗心,仿佛一下子落到了冰窖里。
门外是个小小庭院,几颗桃花树开得正好,草木间错落着几株清新小花,异常灿烂,门前一条朱漆走廊,直通院外,几层台阶布与门前不远,连着院子和走廊。
台阶下一方大理石方桌,四方正是四个麒麟小凳,一张小凳上,正孤孤单单坐着一个白衣少年,一手托腮,一手拿书,一动不动,看得入迷。头上捆发的丝带在风中翩翩起舞。
许是听得开门声,那少年略一迟疑,慢慢转过头来。
一张清雅出尘,极尽精致秀丽的小脸闯入莫非眼帘。
莫非张了张嘴,却突然心中一怔慌闷,什么话也说不出。
两人默默对视。
第四章 桃花香,有少年如画
“你醒了么!”那少年突然道,乌黑莹亮的眼睛划过一丝奇异的光彩,便要起身朝莫非走来。
莫非惊恐的退到门后,“嘭”的一声将门关上,瘦弱的脊背抵在门上,身体忍不住瑟瑟发抖。她将头埋在膝上,轻而又轻地吸了口气,好香……窗外飘进醉人的桃花香,让莫非的情绪稍微镇定了些,她开始思考。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莫非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痛。其实不必掐大腿,左臂的伤口虽然包扎的很好,却依旧会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大约是上了药的作用。这道伤口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的,她还没有死,她得救了。那这里又是哪里?那个少年又是谁?小牛哥哥又在哪里?
莫非听见脚步停在门前,一门之隔,她仿佛能听见门外清浅均匀的呼吸。那少年的声音温柔且淡然的响起:“你不要害怕。”
莫非没有回答,却忍不住抬起头,转眼向窗外望去,桃花缤纷,一如杏子坡,美得让她失神,让她突然忘记了疼痛,醒悟间却又袭来浓烈的陌生与恐惧,让她忍不住一个激灵,连忙又将头埋在膝间。
“不要害怕,我去请父亲和医官过来。”门外的声音清清淡淡,却让人莫名心安。
莫非听得他便要举步离开,脱口便道:“不要,不要走。”话一出口,又禁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巴。
门外响起一声轻叹:“那么,你可以开门让我进去么?我,不习惯这样同人讲话。”
莫非犹豫了片刻,终于站了起来,慢慢打开了门,却只是开了一丝缝隙,便连忙退到桌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