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起缰绳,打马回头。山路上落雪纷纷,盖住了远去的足迹。
第六十一章 干戈暂止(全)
我牵着白羽,仰头看看冻青的天空,轻叹道:“飞雪送英雄,难道是天意?”
江原一直静静面向司马景离去的方向,很久没有动。
我提醒道:“走罢,再晚些就要被赵军发现踪迹了。”
江原点点头,突然打了个趔趄,再站稳时,唇角渗出几缕血丝。
我吃了一惊,急忙走过去拉住他,感到他体内气血翻涌,这才知道他刚才根本是在强自支撑。立刻按住他:“别动了!”又回头对燕骑军道,“注意周围警戒,千万不要大意!”
江原扶着我的肩膀在原地坐下,闭目运息了小半个时辰,又吐出几口鲜血,这才缓缓睁开眼:“好厉害的劲力!”
我蹲在他面前,看他脸上恢复了些血色,笑道:“燕王殿下,我一直以为你比较缺少血性,可是看了你与司马景一场比试,才知道错了。”
江原不高兴地看我一眼,向我伸手,等我一把将他拉起,他才道:“你以为我是铁石心肠?对这样的人,谁不想痛快地大战一场?我不能与他在战场上交锋,就只有用这种方式表达敬意。你当初一见面就挺枪与他过招,不也是为此么?”
我出神片刻,长长一叹:“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与他一同喝酒的滋味了。”
江原握紧了我的手,淡淡道:“有些人,就是一见难忘。”
不久,赵国传来消息,司马景一进长安城即被埋伏两旁的禁军扣留。赵国太子陈昂、丞相章伯、河西太守宇文念联合另外十几名大小官员,几乎同时上书弹劾。有人甚至拿出当年司马景与皇子陈英的来往信件,说他其实早有反心,多次私下里对皇上当年的裁决表示不满,直到最近被启用之前,还曾偷偷与陈英联系,颇有扶持他东山再起的意图。
瞬息之间,通敌疑云演变成了证据确凿的谋反之罪。陈熠本来并不十分相信司马景通敌的流言,却再次为司马景与陈英之间的牵扯而震怒。
旬日之后,司马景因通敌谋反罪被处极刑,听说刑场上没有刽子手,只有陈熠钦赐的一柄锋利长剑。陈显得到消息后,丝毫不避嫌疑,亲身赶到刑场,抚尸大哭。接着他拦下法场禁军,命贴身侍卫将司马景尸身葬于渭水北岸的雍州城外,据说那是司马景临刑前唯一的要求。
雍州城,是司马景第一次受到赵皇陈熠亲自封赏的地方。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居然仍是对赵国心存感激。只是九泉之下,不知他是否尚有一丝遗憾?
消息传到各个军营,军队里一片哗然,纷纷扯起白布私设灵堂。长安及附近百姓流水般前往祭奠,渭水北岸一时纸钱遍地,愁云惨雾,笼罩四野。
陈熠十分震惊,他没想到司马景居然能有这样的影响力。震惊之余,他再将陈显降职,下令军队所有灵堂一律拆毁,严禁赵国百姓私往渭水北岸祭奠。但他并没有拆毁司马景的坟墓,也没有株连他的家人,或许是念及当年司马景为他征战四方的功绩,也或许他为司马景最后的要求而动了恻隐之心。
司马景被处决的第二日,魏军向桃林赵军发起了全面进攻。
第五日,二十万赵军覆灭一半。新任赵军主帅华戎带军狼狈撤退,被魏军主将程雍斩于马下。
第七日,魏军全面占领桃林高地,持续向西挺进,直逼北赵驻军重地蓝田。
第九日,韩王率领的十万魏军与南越联军攻破武关,向丹凤逼近。
与此同时,武佑绪在栎阳与赵军继续僵持。
半月之后,三路大军对北赵几成包围之势,北赵朝廷岌岌可危。陈熠紧急发布征兵令,加紧训练新兵,日以继夜地发配往各地增援,一月之内,全国可用兵力增至六十万。
陈熠命太子留守长安,御驾亲征,自任兵马大元帅。这个曾经为将多年的皇帝,斩去最得力的臂膀后,时隔多年,又重新穿起了沉重的铠甲。他命宇文念为前军主将,陇西郡守李成、咸阳令魏闫为左右将军,重新启用陈显为后军主将,负责后方粮草辎重,大有倾全国之力,决战生死的态势。
江原靠在椅中,认真地听着前线送来的一封封战报,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看起来,陈熠这次是孤注一掷了。陈显惨败,宇文念不够可靠,其余人难以独当一面,北赵失去司马景,国中除了陈熠自己,再无人可用。这对我们既可能是机会,也可能是噩梦,一定要谨慎对待。”
杜长龄无力地低低咳了几声:“听说司马景死后,有许多为他招魂的歌谣在传诵,赵国气氛一片惨淡,赵军士气也随之下滑。陈熠此时亲征,可能会重振赵军士气。”
时谦立刻道:“太子陈昂向来急功近利,有没有可能在这时挑起他和陈熠之间的冲突?”
江原冷哼道:“陈昂一直受陈熠宠爱,可是除了勾心斗角,没什么真本事,就算叫他篡位,他也篡不来!他能得到今天的地位,完全是一些人为自己私利打算的结果,陈英才能比他强一百倍,可惜也是正直过甚。”他停了一阵,似乎不愿再说下去,忽道,“下令,全军停止推进,营外悬免战牌,谁都不许主动出战!今日全军设宴,打了这么久的仗,还不许放松了么?”
杜长龄微微怔了一下:“殿下,难道不商讨对策么?”
江原对他笑道:“先不管他,我看将士们也打得乏了,不如狂欢几天解解乏。”他转头看时谦,“子逊,赵国传诵的都是些什么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