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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部分(第1页)

其中一人答道:“是鲁达明鲁将军。”

我微叹:“你们出去罢。”

沐浴过后,我换了干净衣物,重新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前。这本是一副四国地图,如今蜀、赵两国的界限都被除去,只剩江淮之间一道曲折的黑线,将这广袤之地拦腰斩断。盱眙在北,广陵在南,扬州在北,历阳在南……许多过去属南越之地已被北魏掌握,也有不少原属北魏的城池为南越所控。更不要提中间无数休战之地,唇齿交错,难分难解,与我如今境地何其相似。

霍信再进来时,已换了一件便服。我拖动锁链转身,与他相对而立。霍信见我仍是湿发被肩,难免神情动摇,但时常浮现在脸上的退缩之态已经荡然无存。他再次把目光转向图上的山川河流之间:“二十四年前扬州之战,皇上将二殿下带回军营,逼迫魏军献城归降。不久平遥公主独闯军营,不知与皇上单独聊了什么,最后竟将皇上刺伤。后来皇上放她离去,两国军队从此进入最惨烈的对抗。那时军中也谣言四起,说平遥公主与皇上有染,也有说平遥公主之婿乃南越奸细,随时便要献城投降。”

我轻声道:“听说北魏朝中由此迟迟不发援兵,扬州城内由此人心生疑。父亲重压之下,只得一次次出城突围,最终身中数箭血染沙场。”

霍信面色苍白:“臣当时不知对方大将竟是悼王,只知他勇猛无匹,机谋善变,若不是越军人多,只怕根本抵挡不住。只是久无后援,他身边的人已越来越少。最后一次,皇上下了格杀令,我受命带弓弩兵围剿,不论敌我一律射杀……”

我静静道:“父亲临终前,是不是发髻散落,浑身鲜血?”

霍信低语道:“得知真相后,这个情景一直在脑海中徘徊,多年来挥之不去。臣曾期盼这件事永远不要再见于天日,因此二十余年小心掩藏。却不想愈是埋葬,愈加沉重,想必皇上亦是如此。于是在一年前,借着皇上与太子对您压制猜疑之时,我决心与太子殿下一道将您置于死地。这便是我全部私心来源。”

我冷然看他:“要斩除后患,现在正是机会,你又为何犹豫?”

霍信叹道:“臣突然害怕,从此会在脑中印上另一幅难以磨灭的场景,也担心太子殿下会突然改变主意。既然殿下说到此处,臣不妨直言,如今太子殿下已经执掌朝政,昔日对您的忌惮之心便去了大半。魏国假若真的拿出优厚条件,他未必不肯交换。”

我盯住他:“你明知我已效力北魏,将来或许会与南越为敌。”

霍信说出往事,仿佛卸下了重担,眼中渐渐生出不同以往的神采:“正因如此,臣才有机会抛开过去,全力一战。过去皇上掌权,殿下在侧,他有心结,臣亦不能坦然。殿下说得不错,如今臣不甘心再如以往一般龟缩畏事,一生在重压之下求活。”

我冷冷一笑:“所以呢?霍将军擒我来此,竟是不为杀戮,转为吐露心声?不论将军如何决断,我已是魏国亲王,你仍是越国主将,敌对之实,从未或变。霍将军若有其它打算,不妨直言。”

霍信低声道:“臣的心思不能瞒过殿下,也不打算相瞒。兵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臣却以为物极必反,过犹不及。殿下对南越了解之深,固然许多越国将领都难以企及,然而一旦作为敌将,必又是另一番光景。魏国崛起之势已不可挡,与其让魏人一鼓作气,臣宁愿与殿下决战江淮。”

我神色一凝,心里暗暗称奇:“霍将军不妨讲下去。”

霍信指地图道:“正如魏国扬州、合肥可以牵制历阳,历阳也同样可以依托大江,出兵相击。臣知殿下用兵喜好,殿下却不知臣,殊不公平。委屈二殿下在此处逗留,与臣推演布兵之法,直至太子殿下同意放行。”

见我惊讶,霍信又道:“罗厉为人骄横,致使蜀川生乱,太子殿下亲自前往安抚,方才取得成效。等到太子回到朝中,必将考虑更换守将,臣正准备推荐二殿下旧部。所以臣安排他们看守殿下,以进一步取得太子信任,希望殿下勿怪。”

我蹙眉看向江淮之间,突然明白霍信用意,不由苦笑:“霍将军,难道我可以拒绝么?”

作者有话要说:手爪被开水烫掉皮,于是病休好几天,对不起大家= =

所有人都极其惊诧地问我,你是怎么被烫到的,丢脸啊……

第九十一章 去留由心(上)

淮河长江表里相依,江北淮南之间的广阔土地是军队纵横之本。多年来,魏越两国军队在此处摩擦最多,皆因双方都知道江淮之地举足轻重。

一旦南越占有江淮,即可挥师向北,垂手山东,威胁中原,洛阳立时成为四面交战之地。届时南越西联北赵,合围北魏,即使一时不能吞并,也可依托合围之势不断蚕食——这是我过去的计划。

可惜,短短一年,形势已然剧变。北赵不复存在,蜀川旧地动荡不安,南越无暇北顾,反而让北魏据有了淮河,并悄然经营起许多边陲城镇,江淮之间的大片土地已牢牢捏在北魏手中。如今两国在江淮间平分秋色,河道密布纵横处多被越军占据,平坦少水处多被魏军控制。南越虽有北魏和亲时主动献出的六座城池,仍然不占优势。

霍信确实如他所言,并不在我面前隐瞒心思,包括他心中仍然存在的忌惮与动摇。

毕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赵誊的心胸忽然宽宏高远起来,相信我没有夺位之心,从此想要与我携手共事。等到那时,就算为了博取人心,只做一下姿态,也免不了波及当年亲手射杀父亲的罪魁。

昔日帮助新君登位的功臣,一朝风云迭变,被君主抛弃变为阶下之囚,其悲凉之情境可想而知。当年为遮掩自己残害手足的行为,父皇将父亲死因归结于郑京私瞒情报,由此获得朝臣谅解。恐怕霍信当年远离政权中心,便是怕自己如郑京一般被灭口,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他不得已韬光养晦二十年之久,终于等到机会卸去心头重负,重拾一个武将的抱负,当然不愿再被清算旧账。

内心深处,霍信终究是盼望我死,只要我死,便没有再回南越威胁他命运的可能。但他又分明怕我死在他手上,再次成为授人以柄的因由。由此他怀着极其矛盾的心理将我囚住,在是否将我置于死地的抉择间摇摆徘徊。

微晃的烛光下,霍信脸上的阴影也跟着晃动,更显得心思不定。他眉头紧锁着盯住桌上沙盘,在横江落下指肚大一枚写有“步军”字样的红色小旗,然后低声道:“殿下,臣已布兵完毕。”

我道:“夏初,天阴,微雨,无风。魏军自扬州出骑步兵逼近历阳,同时自盱眙出兵牵制广陵。至历阳,围城激战。余部分兵南下,骑兵侵略直入,疾至横江。”我边说边将代表魏军的黑色小旗分插入沙盘中。

霍信接道:“河湖肆涨,道路泥泞,弓弦湿弛,不能张箭。近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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