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沉声朝他吩咐:“去拿只碗,把药罐里的药汁倒进去。”
裴潜老老实实走到桌前倒药。我别扭地歪着身体,动作缓慢地爬起来,江原拧着眉在旁边看,终于失去耐心。他把毡被往我身上一包,一手揽住我的背,另一手放在腿弯里,将我凌空抱起。
我不由发急:“做什么!” 裴潜已经回头,有点惊讶。
江原在床榻边坐下,将横我放在两腿之间,正色道:“你不舒服,我抱着你好些。”他若无其事地向裴潜道,“凌祭酒喝过药需要休息,你先去燕骑营报到罢。我已经嘱咐过燕一统领,会把你放在最适合的位置上。”
裴潜瞧了瞧我,递过药碗,满脸疑惑:“你的病连坐都没法坐?怎么好像……”
我拉下脸:“你以为我跟你一样!还不快去?小心燕骑营反悔不要你。”
裴潜立刻被我这句话惹恼了,朝我张牙舞爪地道:“真是狗咬吕洞宾,我看你病死最好!”他“嘁”了一声,跺着脚步出门。
等他离开,我有些得意地对江原道:“你现在信了么?这个小畜生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江原替我端着药碗,笑道:“嗯,假如他离你远点,我可以考虑栽培他。”
我抬眼:“燕王殿下,你想我变成孤家寡人?”
江原打量私人物品般打量我:“谁说的,你人都是我的了,怎么会是孤家寡人?”
我正就着碗沿喝药,听到这话,磕到了牙齿:“江原!你能不能别这样厚脸皮?”
江原低低地笑,看着我把药喝完,将我放回榻上,又加盖了一层毡被:“再睡一觉罢,发过汗就好了。”
我合上眼,含含糊糊道:“你别得意,什么房中术,龙阳式,小爷也有炉火纯青那一日,你等着跪地求饶吧!”
江原掖紧了被角,笑得不留情面:“凌悦……夸父逐日,精神可嘉。”
我鼻孔里哼了声,却不想再说话,安安稳稳地闭目躺着。喝药后身上很热,好象整个人被关在蒸笼里蒸着,很快便有汗水从皮肤里冒出来,湿湿的并不舒服。我混混沌沌地睡着,好像在做梦,又好像对周遭的有所感应,分不清真假。
只觉得江原一直在身边没有离开,久到我做了无数个梦,他还是在那里。
不记得他什么时候问了句:“凌悦,你睡着了么?”
我明明听得清楚,却困在梦中醒不来。
又过了许久,他好像在抚摸我的脸,语声低沉得好像梦境般模糊:“凌悦,别怪我。我并不想弄伤你,也不想这么粗暴,只是有些难以克制。战火中,每个人都要做最坏的打算,你我谁都不知道这样的相处机会还有多少……父皇知道我停战的消息了,十分震怒,可是我们还是不能出战。你说我为了权势挖空心思也罢,我这次的赌注里也有自己……”
他用干燥的布巾擦去我脸上的汗液,然后轻轻吻我的眼睑,我已经感觉得出他唇上的温暖。身体渐渐轻松起来,我听到他挑帘出帐的声音,隐隐想着他刚才的话,却又不知不觉地睡了。
几天以后,我发热的症状不再反复,江原似乎在匆忙地布置军务,只有晚上才有闲暇过来。大军没有出战的迹象,却再次传来了魏主江德命江原迅速出击的消息。
第六十三章 长弓弦断(上)
平心而论,江原的策略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对。
陈熠的御驾亲征,鼓舞了因处死司马景而下滑的赵军士气。如果魏军立即与赵军展开决战,非但讨不了好,还可能面临十分被动的局面。而现在魏军以礼不伐丧为名拒绝出战,在赵军视野中兴师动众祭拜司马景,却化解了赵军士兵不少的敌意。
其实稍有点见识的人都明白,所谓“礼不伐丧”是对一国君主崩逝而言,司马景是万万沾不到边的。可是魏军的借口却恰恰迎合了许多赵国下层士兵的心愿,他们既不懂什么礼仪,也不会分析战场大势,只会听从自己内心最朴素的情感召唤。在这种情况下,朝中越是严令禁止军中祭拜,越会引起军队的不满。
另一方面,即使陈熠明知魏军的诡计,也绝不可能有一点退让。一旦退让,就等同于承认自己的失策,甚至等于默认了司马景的影响力与国君等同,最终导致陈氏政权的威信大打折扣。赵国素来以军事力量论英雄,万一出现军队哗变的情况,后果必然难以挽回。
因此如果从长远来看,江原的决定是对兵不血刃的最佳诠释。假以时日,赵军上下离心离德,高级将领便可以被招降,这才是对赵国最沉重的打击。
然而问题在于魏军并非单线作战,除去绕道河西的程广,完全是三线作战。江原不肯出战,压力便全部推给了新破武关的魏越联军,和北渡黄河的武佑绪。
陈熠坐镇中军,留宇文念防备江原,自己指挥军队向南北两方猛攻。不出旬日,赵军解救了栎阳之围,将武佑绪军队逼退至黄河岸边。二十多天之后,陇西郡守李成率军与魏越联军大战丹凤,灭去魏军兵力两万、南越兵力近万。武佑绪粮草告急,韩王请求燕王出兵的信件一封连着一封。
停战将近一月的时候,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复原,在凭潮的调养下,内力也基本如以前一般圆转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