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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部分(第1页)

祸事起因,也是缘起一个“气”字。宣徽北院使吴虔裕出镇郑州,朝中就空出一个位置。李太后最小的弟弟李业身为大内总管财物的要员,很想得补这一贵显的官位,隐帝与李太后时不时也找杨邠、史弘肇二人“拉家常”,有意无意间暗示二位将相把此职留给李业。杨邠、史弘肇两人毕竟忠于所事,非常“死脑筋”,认定外戚不可以超居此任。为此,隐帝和李太后也觉理亏,就没再强求。李业做不了宣徽使,内客省使阎晋卿按理应该循资补任,杨、史二人也不着急,“久而不补”。而且,一直深受隐帝宠任的聂文进、后匡赞、郭允明等人因自己久不迁官,都心下深怨杨邠和史弘肇。小人之怨,易构难消,他们皆是后汉隐帝小身边红人,不出事才怪。

如果讲史弘肇与杨邠两人百分百出于“公忠”之心,也不客观,两位文武大臣,特别是史弘肇,可能心中有轻视“寡妇孤儿”之意,对太后和隐帝常常不给面子。李太后有位老乡亲,几十年不见,忽然得知昔日邻居的李家姑娘已为国母,自然大喜过望。进宫拜见后,老乡亲自然想出常人应有的小小要求,想给自己儿子在军队中找个差事做做,试图一枪一棒混出个功名。谁料,太后乡亲的儿子拿着太后“懿旨”去见史弘肇,不仅没被立刻补入军职,赶上史老头不高兴,“怒而斩之”。此举做得不仅仅是不近人情,只能说是凶戾残暴了。

此外,隐帝服丧期满后,于内廷欣赏音乐,感觉很爽,便赏赐宫内教习音乐的乐官玉带,赐宫廷乐手锦袍。这些人很知礼,得赏后,又前往宫内“总值班”的史大将军处拜谢。老史不喜反怒,大骂:“军队健儿为国戌边,忍寒冒暑,未得赏赐。你们这些戏子有何功劳,敢承受这么好的赐物!”命手下军士把玉带、锦袍一并夺回,放还国库。……如此种种,使得隐帝母子不仅没面子,心中也有愤怒之意。

宰相杨邠,虽属器局宽厚之辈,但总以后生对待隐帝。隐帝有位宠妃号“耿夫人”,小伙子朝夕临幸,想立这位美人为皇后,杨邠不同意,认为立后乃国家大事,不宜太快;未几,耿夫人病卒,隐帝心痛得不行,欲以埋葬皇后的礼仪对耿夫人风光大葬,杨邠又在朝中坚执不可。老杨也是死催,隐帝小伙子年纪再轻,也是帝王,连给心爱美人死后名份的要求都加以拒绝,皇帝不起杀心才怪。特别让隐帝大怒的,是一次杨邠、史弘肇两人于廷上议事,争来争去,互不相让,隐帝一旁想当和事佬,劝说道:“两位大人慢慢再议,别让别人对此决定有太多的反对意见。”杨邠与史弘肇正较劲,大袖一扬,对隐帝讲:“陛下您别说话,一切有臣等处分”。

一来二去,“帝(隐帝)积不能平。”李业、郭允明等人趁机不停在隐帝耳边吹风,说杨邠、史弘肇等人专恣弄权,日后肯定要造反。

隐帝信之不疑。一夜,小伙子听见宫墙外作坊间有锻铁的声音,竟然因疑生惧,因惧更疑,一整宵没敢睡觉,生怕是杨宰相或史大将军带兵进宫废了他。“君疑臣,臣必死”,至此,老杨老史的脑袋瓜基本上就不属于他们自己了。

后汉隐帝乾佑三年(公元950年)冬阴历十一月十二日夜,隐帝与小舅李业及几个近臣密谋杀掉杨邠等人,并入告李太后。太后大惊:“这种事可不要轻下决定,应该和宰相等重臣详议!”李业劝姐姐说:“先帝活着时,常说朝廷大事不能和书生辈定议,那种人怯懦不决,耽误大事。”太后仍旧惊惶,坚决反对儿子草率行事。

隐帝也怒。“闺门之内,焉知国家大事!”言毕,他拂衣而出,把老妈一个人晾在内殿,出外布置“政变”事宜。李业心中也没底,多拉一个算一个,就连夜派人偷偷告知内客省使阎晋卿,让他准备明天起事。这位阎爷虽然一直怨恨史弘肇、杨邠等人迟迟不给自己升官,但听到如此草率谋诛重臣的密谋,也大吃一惊。他连夜跑到史弘肇府邸,想告发此事。不料,听到是阎晋卿来见,老史不悦,闭门不见。老史如此赌气,完全是推走了福星,迎来了死神。阎晋卿一夜未睡,“夜悬高祖(刘知远)御容于中堂,泣祷于前”,他深怕皇宫内大难忽起,谁死了都不是好事情。

一大早,杨邠、史弘肇、王章皆象往常一样入朝,坐在广政殿东边的亭子中,商谈国事,处理公务。忽然,殿门大开,冲出数十位手提大刀、长剑的甲士,刹那间已经跃跃至前,刀砍剑捅,三位大臣连叫也来不及叫一声,顿时被斩成数段,血流遍地。这下可好,后汉王朝的“总理”、“国防部长”、“财物部长”,一时归西。老杨、老史、老王这几个人,跋扈归跋扈跋扈,张狂归张狂,其实没有一个人暗怀篡逆之心,否则,这几个人肯定平时护卫森然,常人根本近身不了。特别是史弘肇,他本人就是禁卫军统帅,京城内的所有军人皆归他掌统,杀他简直难比登天。“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三人被天子“惦记”上,想不死,也难。

杀掉三人后,隐帝下诏在崇元殿召见诸位大臣,表示:“杨邠等人想谋反,现在已经受诛,朕与卿等同庆”。朝臣们闻言,五雷轰顶,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开口说话。昨天三大臣还活蹦乱跳,今天一大早竟然皆变成乱七八糟三大堆尸块,不得不让人惊慄战粟。接着,隐帝又在万岁殿庭院面见京内诸卫部军的将校,高声训谕道:“史弘肇等人渺视朕躬,朕今日才真正是你们的皇帝。从今以后,你们也不用再担心史弘肇的凶横了。”别说,这些军将们听到老史死讯,高兴的多,忧虑的少,因为史大将军平素军法太严苛,动不动就要人命,现在他死了,大家也松口气。于是,诸将“皆拜谢而出”。

隐帝等人紧绷的心弦终于得松,事情看上去出人意料得顺利。于是,秋后算帐,隐帝下诏收捕三大臣亲族,大开杀戒。特别是郭允明,这位与后汉高祖、后汉隐帝父子两代大搞同性恋的小人,命人押送杨邠、史弘肇以及王章的诸子、女婿等“高干子弟”,至皇宫朝堂西庑之下,手持宝剑,亲自动手,依次横劈直捅,“血流逆注,闻者哀之”。其实三大臣与这个皇帝狎臣未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没有及时给他升官加俸罢了。不仅仅是三族被诛,三大臣的“党与、傔从,尽杀之”,他们昔日手下不分贵贱,一律被朝廷斩首。

一不做,二不休,在李业等人怂恿下,隐帝又密遣供奉官孟业到澶州,对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和在邺都抵拒契丹人的天雄节度使郭威以及宣徽使王峻等三人下绝杀令。同时,为了稳住“各大军区”首长,隐帝下诏征调天平节度使高行周、平卢节度使符彦卿、永兴节度使郭从义、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郑州防御使吴虔裕、以及陈州刺史李谷等人入朝,一方面这些人带兵入京后可增加京兵人数,二来又可直接控制这些“诸候”,让他们对是否拥护中央做鲜明表态。

大事猝发,“中外人情忧骇。”大学士苏逢吉虽同史弘肇形同水火,听闻老史等三人被杀,大吃一惊,对手下人讲:“如此行事,太出人意料,皇上如果事前问我一声,绝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势。”苏逢吉之意,估计是认为隐帝大可免去三大臣官职或黜放他们,毕竟皆是顾命大臣,没有任何“显恶”,朝廷随意杀掉三人及三人宗族,事情做得太过份。

皇舅李业做事更毒,未等出外杀王殷、郭威的人回来复命,他就以隐帝名义下诏遣平卢节度使(当时又代理开封府尹)率人去屠灭郭威、王峻在京城的宗亲。“(刘)铢极其残毒,婴嬬无免者”。刘节度每到一家就命人关闭大门,把老郭家老王家上上下下杀个干干净净,而且还是“虐杀”,先折磨再弄死。同时,李业又派哥哥李洪建去屠王殷全家。李洪建比较厚道,“任使人守使,仍饮食之”,软禁而已。

郭威代汉为周的迅捷过程

隐帝密使孟业赶到澶州,坐镇当地的是李业另外一个哥哥李洪义。此人畏懦胆小,不仅不敢干掉身为“陆军总司令”(侍卫步军都指挥使)王殷,犹豫半天,他竟拉着手持“杀人诏”的孟业去见王殷。

王殷见密诏,脸上冷汗登时就冒了出来。不过,王指挥没功夫玩笑里藏刀那一套,大喝一声,让手下军士就把“御使”孟业捆起来关入小黑屋。李洪义一脸尴尬,讪讪而去。王殷没拿这位皇帝舅舅当回事,而是十万火急地派兵押着隐帝派出的副使陈光穗带密诏前往郭威处。

郭威见到密诏,也是万箭攒心,瘫在当地,连呼“奈何”。其属下干吏魏仁浦机敏有断,沉吟片刻,为主公出主意:“郭公您屡立功名,握强兵,据重镇,位居不赏,一旦为朝廷群小构陷,绝非书表言辞所能脱祸。时事至此,不可坐待受戮!”言外之意,魏仁浦劝郭威举兵内向。

《资治通鉴》、《旧五代史》等史书,内容大都取自后周当时大臣编撰的“太祖实录”,叙述郭威起兵情况时,讲老郭召集诸将校,先一番自我表功,然后表示说“今有诏来取予首级,尔等宜奉行诏旨,断予首以报天子,各图功业,且不累诸君也”。邺都行营马军都指挥指郭崇威等人闻言大哭,声言“愿从明公(郭威)入朝,面自洗雪,除君侧之恶,共安天下。”而欧阳修的《新五代史》所记,才是当时真实情况:“(郭)威匿诏书,召枢密使院吏魏仁浦谋于卧内。(魏)仁浦劝(郭)威反,教(郭)威盗用留守印,更为诏书,诏(郭)威诛诸将校以激怒之,将校皆愤然效用。”也就是说,郭威与魏仁浦伪造一份假诏书,内容是隐帝命令郭威杀掉邺都的将校,然后,老郭把假诏书给大伙看,自然群情激愤,奉拥郭威起兵。假使事情果真依《资治通鉴》与《旧唐书》所本的“太祖实录”内容,郭威话音一落,肯定会有兵将立马把他杀在当地。五代军将兵士,贪财爱货,凌上侮下,眼前站着一个“大元宝”,谁都会提剑立取。

于是,为保性命,郭威率大军南向,直杀都城。王殷、王峻等人自然率所属兵士跟随。由于当初郭威以枢密使身份出镇,关键时刻也很管事,“河北诸州皆听(郭)威节度。”为了“激励”将士,王峻还在军中宣言:“郭公让我告诉大家,攻克京城后,听任你们剽掠十天!”大伙一听,大喜,“众皆踊跃。”在五代时期,这句话太能“鼓舞”士气了,后唐废帝李从珂造反,后唐愍帝派兵征讨,亲自到国库颁赐军士银绢。军士们身背赏物,纷纷在出发的中途中扬言:“到凤翔更请一份”。不久,李从珂说降攻打他的兵士,表示说自己得立为帝后会更加重赏大家,“军士皆过望”。待杀了愍帝立了李从珂,由于京城国库已空,李从珂只得大肆搜刮百姓赏赐军士,但众人皆怏怏不满,认为赏赐太少,抱怨道:“去却生菩萨,扶起一条铁。”上述种种,均表明五代僭乱至极,没有任何上下秩序和道德伦理可言,军将士兵做买卖一样,谁给利多就跟从谁。

闻知郭威率众起兵,后汉隐帝忙召集群臣商议抵拒之策。前任开封府尹侯益表示:“邺都戌兵家属多在京城,官军不可轻出,应闭城坚守以挫其锋,然后派遣戌兵母妻家属登城招怀,郭威所率军兵必然人心大乱,可以不战而定。”

受招入京的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想在皇帝前立功,力驳侯益:“侯公您年纪大了,怎能给皇帝出这样的馊主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应该主动出击贼军,一举攻灭他们。”

隐帝无断,事已至此,就听信慕容彦超之言,命令侯益,阎晋卿等人率领宫廷禁卫军精兵奔赴澶州方向阻拒郭威。

不料,郭威抢先一步,先到澶州(今河南濮阳)。守城主将李洪义虽是隐帝亲舅,又有密诏在手,仍然不敢抵抗郭威,大开城门放大军入城。“王殷迎谒恸哭,以所部兵从郭威涉河。”其实王殷运气还算好,全家人有李洪业保护,没有被屠杀。

其间,隐帝自己又派出一个名叫喦脱的亲信小宦官“微服”而出,化装后往邺城方向赶路,侦窥郭威大军的动向。宦官没胡子,很快就被郭威的侦察兵识破抓住,押往大营。郭威亲自书写表奏,然后缝在喦脱的衣领里面,让他回隐帝处复命。老郭表奏大意,是讲自己受诬,手下军将不服,奉拥自己“诣阙请罪”,但要查出冤枉自己的贼臣,“执付军前以快众心”。隐帝览毕,召李业等人“示之”,诸人皆“惧形于色”,知道终于要大祸临头了。

不久,本来要亲往澶州坐镇的隐帝听说郭威已过了澶州渡河,也“大惧”,不停向宰相窦贞固等人抱怨前些日子杀三大臣及郭威等人家属的事情“太过草率”,但是世间无后悔药,隐帝只得安排众臣开府库赏军,准备抵挡。宰相苏禹珪认为不宜于滥赐将士,祸首李业见状也急,当廷向苏禹珪下跪哀求:“相公您为皇上着想吧,别再吝惜库物资财了!”忧惧之情,溢于言表,这位爷当初首议杀人的豪气,一丝全无。

郭威一路进军顺利。大军刚到滑州,隐帝的姐夫义成节度使宋延渥便开城迎降,使得郭威能动用滑州府库赏赐手下军士,帮了大忙。很快,郭威军人快速抵至封丘,京城内“人情忷惧。”

李太后闻讯,急得大哭。隐帝也惶恐不已。慕容彦超见状,当廷大言道:“陛下勿忧,臣当活捉郭威来见。”退朝后,慕容彦超见到刚从“前线”回来的聂文进等人,打听郭威军中将校姓名后,顿生惧心,低声嘀咕:“这些人可却不是善茬,要加倍提防!”于是,他率主力屯扎于七里店,严待来军。老将侯益等人率禁军屯于赤冈,以为犄角之势。

转天,两军于汴梁北部的刘子陂对阵。隐帝亲自率大批扈从军士“劳军”,其实是天子监阵。李太后劝儿子不要出城。隐帝不听,聂文进也口出狂言:“有为臣我在,即使有一百个郭威,我也一一擒入城中!”

可笑的是,即使皇帝亲自出城督战,两只大军阵前相遇,谁也不发第一箭,因为大家都是自己人,谁和谁都没有深仇大恨,皆持兵观望。“至暮,两军不战。”

无奈之余,隐帝见天色已晚,只得返城还宫。慕容彦超还卖乖,冲着隐帝背影大声嚷嚷:“陛下明天有空,希望您再出城看我破贼。为臣我连手都不用动,吆喝一声就让他们都卸甲归降!”

煎熬了一夜。早晨,隐帝率扈卫禁军,再次出城监战。

慕容彦超再也挺不住,只得硬着头皮,亲自率前锋军主动突阵。郭威手下军将立时前击,一下子就把来敌击溃,慕容彦超坐骑被射毙,本人几乎被活捉。“于是诸军夺气,稍稍降于北军(郭威军)”。见此情势,统率精锐禁军的侯益等人纷纷转舵,私下谒见郭威。郭威好言好语慰遣诸人还营。到了傍晚,隐帝手下军队基本都向郭威投降。

见势不妙,慕容彦也顾不上皇帝了,忙率自己亲兵十余骑,逃奔回自己的老巢兖州。

再看后汉隐帝,可悲又可笑,身边只剩下苏逢吉、苏禹珪、窦贞固三个宰相以及从官、宦者几十个人。楞了半晌,隐帝垂头丧气,只得乘黑奔返城中。一行人刚刚抵至城北的玄化门,开封尹刘铢不仅不马上开门,反而陈弓箭手在城上,喝问道:“那么多兵马都哪里去了!”未等隐帝一行人回答,刘铢下令射箭,隐帝从人又死掉数个。无奈,隐帝只得率余下的数人苍惶掉转马头奔逃,黑天暗夜,他们只能在荒郊野地露宿,准备天明再逃。

不料,蹄声阵阵,追兵已至。隐帝一行人忙窜入村中民家躲避。荒村之中,皇帝的目标太大,郭威军士很快就找到身穿乡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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