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墙壁。电视里春节晚会的预热。罗普朗每年都不会落,他也不嫌春晚不好看,因为只剩这点热闹了。
为了省电,他没开灯,抱着被子缩在客厅里出神。电视里五颜六色的光在黑暗里热闹得结结巴巴。
罗普朗慢慢迷瞪过去。电视里零点钟声也没叫醒他。他也没损失,反正也不知道该给谁拜年。
窦龙溪陪完酒,迎着寒风往家走。胃里吐得胃酸都空了。夜风抽在脸上,冻得发僵。路上没几个人,好人家的都在老老实实过年守夜。窦龙溪叼着根烟,没点,踉踉跄跄在街上走。偶尔有些小年轻的在大年夜找浪漫,勾肩搭背地游荡。忽而哪里爆发出欢呼,大约是零点到了。窦龙溪雪白的牙齿咬着烟,坐在街边的石凳上笑。该陪酒的都陪了,不用再给谁拜年了。窦龙溪揉了揉脸,站起来继续摇摇晃晃地走。
心里空出一块,丢在哪里。丢在哪里了呢。窦龙溪低着头在地上到处找,随着酒劲走哪算哪。忽然碰上一个人,窦龙溪抬头笑道:“找不着了。”
乐钟提着保温桶:“窦总。”
窦龙溪大笑:“原来是你。”
乐钟点点头:“是我。”他刚给父母送饭回来。窦龙溪四处望望,竟然走到别人小区里了。乐经理的出租车进不来,他也是走进来的。
乐钟一点也没有请他去家里坐的意思。窦龙溪不着急,他微笑着看乐钟掏钥匙开楼道门,也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乐钟叹气:“窦总,你打算去哪儿?”
窦龙溪摘了皮手套挠挠头:“没地方去。”
乐钟顿了一下,关了铁门。
窦龙溪隔着铁门对着乐钟笑:“铁石心肠。”
乐钟面无表情:“窦总回家吧。难得过年。”
窦龙溪看着乐钟的背影,忽然高声道:“新年快乐!”
乐钟道:“新年快乐。”
年初一罗普朗下午才醒过来。电视还开着,重播春晚,罗普朗眯着眼看了半天没有看懂。他爬起来去洗了个澡。收拾收拾,大年初一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他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特别。人都希望一年比一年好,实际上只有一年比一年老。
他换了衣服,开车回家一趟。罗锦蓝也应该在家,保姆已经辞职,还没找新的。
罗锦蓝让他惧怕,他开门之前犹豫了一下。他对女人既无好感也无恶感,像是远古人类对神,不爱不恨,只有敬畏。神创造了人类,不见得爱人。女人创造了男人,也没有说非要爱男人。罗锦蓝生养一场,他也只有害怕了。
罗锦蓝在家,躺在沙发里,裹着毛巾被。窗帘拉着,光线很暗。电视也开着,里面主持人竭尽所能地逗观众。罗普朗酝酿一下,轻轻关了门,换鞋。他不在家住了,玄关一直摆着他的拖鞋。
罗锦蓝面朝里,只露个蓬乱的后脑勺。新年刚染了头发,锃黑锃黑,过犹不及。她似乎在睡觉,蜷成一团。罗普朗很惊讶地发现她看上去比记忆里的小了。她总是胖大的,小时候搂着他睡觉,粗大的腿和胳膊,生机勃勃。
现在,她看上去小了。
罗锦蓝醒了,冷笑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罗普朗快被自己营造的气氛感动,罗锦蓝一说话,又烟消云散。他期期艾艾应了一声:“妈新年快乐。”
罗锦蓝道:“少来这套!”
罗普朗等着她接着往下骂,却没下文了。罗普朗脱了外套,拉开窗帘。楼上餐厅里盖了碗吃剩的面条,已经糊了。
罗普朗倒了面条,围上围裙。他会做饭,这倒是用上了。厨房里东西不多,他炒了两个菜,蒸上米饭。
罗锦蓝一直背对着躺着,再也没说话。
李博林的寒假到初五。寒假完毕,他需要考虑高考志愿问题。庾霞一直做梦能出现奇迹,幸而李博林很冷静。他学习很能吃苦,但考试成绩无论如何上不去。他只能考到普通班中游偏下,偶尔倒数。他的老师们也很着急,但无能为力。他运气好能考上三本,考上也没有钱念。大专念不念又有什么区别。不想复读,他已经受够了。
李博林这一点有些像罗普朗,刻苦而沉稳。但他缺少运气,他和运气这两个字没什么关系。寒假完毕有个家长会,六月高考前的统战动员。李博林又考个几乎倒数。他大约就是一块不幸的盐碱地,耕耘来去,也长不了什么东西。
庾霞哭了一顿。她一生的希望都放在男人身上,男人永远只会教她失望。寒假完毕开学,李博林在考虑念哪个大学。本地一个不怎么样的大学底下挂靠的三本,一年学费几万。但好歹是本科,名声也不算差。拼搏一把也许有希望。学费是个问题。
他给罗普朗打电话,希望初五的时候罗普朗能帮他出席家长会。还是在破破烂烂的话吧,还是那个带着不干胶的话机。罗普朗似乎想也没想,就应下了。李博林紧张的肌肉发硬,没想到罗普朗答应得痛快。
罗普朗自己也想看看这么多年,老师们开家长会有长进么。这个年过得无聊。
严格说起来,罗普朗和李博林还是校友。一所高中。新建了几栋楼,罗普朗找到李博林的班级花了点时间。满屋子四五十的中年男女,罗普朗简直扎眼睛。他解开西装扣子坐下,课桌课椅和他上学时没啥变化。一间教室六七十个座位,仿佛蜂巢。气氛很凝重,所有家长都在考虑子女出路的问题。教室里的空气似乎愁云惨淡。罗普朗甚至觉得看到五十岁的自己,如果能结婚的话,生个孩子,坐到这里给他开会,为他的成绩心焦。
他看了李博林的成绩,跟开玩笑似的。他当年念书的时候并不吃力,李博林未免太蠢,蠢而可怜。
罗普朗反复看了看手里的成绩单,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全市排名。这东西背后的墙上也贴着,李博林倒也好找,倒着往上看。
李博林的班主任是个体面的中年男人。责任心很强,一副碰壁已久的坚毅神情。他一直为李博林困惑。今天李博林的母亲并没有来,来了个明星似的年轻男人。他谨慎地打量罗普朗,很疑惑,总觉得找人代开家长会不像李博林做的。
罗普朗很有礼貌地跟老师打招呼:“您好,我是李博林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