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皇后睨宣庆帝一眼说:“给她令信便是想让她有事寻不着人时进宫来,你快别这么挤兑人,一朝天子,便是背着人也不当这么讲,何况那是咱小姑子。有事来寻你,管她什么嫌不嫌的,避不避的,先替她平了事才是正经。”
帝后谈话间,门外宫人报说孟约来了,萧皇后当即迎上去,竟一点自持身份地端坐姿态都不摆,见面就问:“阿孟怎么了,满头大汗,莫非有什么大事不成?”
帝后一点不介怀礼数规矩,孟约还是依着规矩来一套礼,才坐下说:“今日真是诸事不顺,先是太平里有一家人起火,整个长平里就没两家幸免的。然后才想去外祖家暂住几天,又被工坊管事拦住说今岁初买的棉花俱都发霉了,并不能再使用。”
霉了的棉花,蒸蒸煮煮纺线做衣没问题,可小天使不行,用发过霉的棉花,孟约过不去她自己心里这道坎。
“江宁织造有一批去年秋下的棉花,给阿孟应应急当不成问题,织造府总是先织完丝,才会织棉。”萧皇后说话间又想起,这次出问题,说不定日后也会再出,“以后工坊那边要用棉花,可以托江宁织造,更稳妥一些。”
宣庆帝却摆手:“本就不挣几个钱,江宁织造的棉花,采买得比市上要更贵两成,这样一来,岂不要往里贴钱。我记得孟助教早年曾四处行商,必有相熟的商队,托个可靠的人当不难。”
“是,今年原本是要托乡中旧有来往的商队,不想管事接下一批棉花,我亦去看了,那时委实没什么问题。现如今只能先找补,再去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孟约有些懊恼,她觉得是自己没做好,孟老爷的生意八百年都出不了事,连着两年没回,也好端端的,她的这才多久就出问题了。
“阿孟也别恼,谁做事不走点弯路,没有凡走路脚下尽是埋途的事。”萧皇后劝孟约一句,她想,孟约要不是一时间无人可求助,必不会入宫来。
孟约点头,本还想说什么,但看天色越来越晚,宫门恐怕要落锁了,她便道:“今日天色晚,我先回去。”
萧皇后喊任情送孟约,特地叮嘱,宽慰孟约几句,小姑娘家干点事不容易,恐怕这还是她头回遇到挫折。甜惯来的,猛要吃苦,委实是该好好安抚一番。
任情一路温言细语将孟约送到宫门口,把她妥妥地交给夏姜,叮嘱路上注意安全。
孟约坐上马车,与夏姜往拾园赶,时辰其实并不晚,但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还未立夏,每到雨来,天都黑得特别早,仍是冬日一般昼短夜长。孟约劳顿一路,有些饿了,催车夫把车赶快些。
车夫答应一声,把车催得飞快,但才跑出御街,便陡然停下来,像是撞上了什么一般,有一声重重的闷响传来。
孟约才问出话来:“怎么回事?”
便见帘子卷起来,她看到李选之站在巷道中间,夜色深深,巷道中只远远有一盏昏黄的灯,在李选之脸上涂抹一层极好看的光晕。明明好看极了,孟约却莫明地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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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四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选之当着孟约面,从不见丝毫恶意,便是这时候也一分一毫都没有。孟约知道,不是她金手指坏掉,而是这世上当真有人,可以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完全收起来,一丝一毫也不流露不说,还心理建设得跟真没有一样。
即使已深知对方满怀恶意,孟约仍很不解,李选之对她的恶意从何而来。若说他恨秦氏女,秦氏女没有任何对不住他的地方,一个爱慕他至死的人没道理还要落记恨。不过,李选之这时在孟约眼里,什么都有可能,孟约直接就把人归类到变态里去。
“李兄,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般与我留难,视仪范何在?”好端端的“大明仪范”就这么崩成一地碎渣子,孟约真是对那群因为看脸,生生把一个变态捧成“大明仪范”的少女粉们感到绝望。
带着人将她堵得不前不后,且作请的手势,再好看再仪态风流,也掩盖不住这人要绑走自己的事实。孟约真是觉得今天诸风不顺,但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如晴天霹雳般砸下来,令她不敢置信地迎着李选之的笑脸瞠目结舌:“今日,在长平里放火的是你?”
“工坊买的发霉的棉花,也是出自你的手笔?”不仅如此,他还深知工坊今日将将好把棉花用完,拆包的时间,点火的时间,安排得次序俨然。如果局中不是她自己,孟约都想为李选这份大盘在握,次序分明叫声好。
在李选之盈盈笑目中,孟约觉得天更冷了,明明已是仲春天气回暖,但她却从骨子里弥漫出寒意来。如果不是今天她延迟去了宫中,打乱李选之的计划,恐怕早已经……
去完工坊回来,天色犹未晚,那时出城都是没问题的。南京城外天地广阔,只怕她这一走,就没法再回来。
李选之示意她下车,坐上他带来的马车时,孟约并不反抗,因知反抗没用。只是登车时看一眼夏姜,觉得自己连累了她,早知道,今天出门谁也不该带。
车帘拉下后,夏姜摇头道:“小姐不必如此,好在今日已出不得城,再过片刻白蕊青梅不见小姐去拾园,必会使人出来寻。虽没法进到宫中,但只要朝禁卫一打听,便能知道小姐从宫中出来是打算去拾园的。”
也只能这样盼望着啦。
“都道是大明仪范,为何却是这样?”
夏姜其实也很想问这个,做为南京城少女一员,夏姜不是李选之的死粉,也必然是个路人粉:“这……我也不知道。”
“大约这便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吧。”孟约小声同夏姜咬一路耳朵,心里却在琢磨着,她虽然没有林莠的智商,却好歹是个上过警察叔叔家小课堂的。但凡遇到这样的事情,第一就是不能急,第二是要激起“绑匪”的什么什么,反正就是要让李选之意识到她是个活生生的人,能喘气会呼吸同他一样是个生命体,而不是一件死物。
再那之后,才是冷静地寻找逃脱路径,但不能轻举妄动,在不能确定的情况下,不要激怒绑匪。孟约哎哟一声,心跳都有点乱了,她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真的不知该怎么脱身。
马车驶了很远,在一处小院落外停下,没叫孟约多看,拿幕篱遮住她视线,就把她推进了小院。脚一站稳,孟约便揉着肚子说:“我已经很饿了,从下午到现在,水米未进,刚才淋了一点雨,还很冷,能不能给我们一些吃的,再给我们个能取暖烘干衣衫的地方。”
孟约的镇定提要求,让李选之微微有点意外,但他没有多言,只冲旁边的人点头:“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但万不要耍花样,我的意思,阿孟懂吧。”
怎么可能不懂,让她不要试图逃跑呗,孟约才不跑呢,她相信自家四只狗。就是在下雨也没关系,她身上有一串元宵节时,孟老爷去道观祈福给她捎回来的小香包。每个香包也就小指头大,一串三九二十七个,因有点份量,孟约爱用它来压裙脚。
一路上,她也没多扔,怕被瞧出来,拢共扔了七个。衙门里养的狗难说,她自家那四只狗,虽然最近半年憨吃憨睡,连公务员都只剩下追风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