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倏地站立起来,扬眉问道:“当真了”
住持不理会鳌拜的脸色,亲切地说:“万岁请随老僧这边665
来。”他转身走向一侧的小门,打开门帘。鳌拜气冲冲地往玄烨面前一拦,叫道:
“皇上不可丁… … 竹
玄烨朝他一看,眼里的寒光使鳌拜心下蓦地一惊。但玄烨立刻收敛了.轻声说:“卿傅,随联一同去看看。”说着大步进了小门。鳌拜无奈,跟着内大臣噶布喇、得国纲一齐跨进门槛。这间八尺见方的小屋很空旷,只在工北墙边放一张八仙桌,桌前一物,蒙着一块佛门最尊贵的杏黄色细布口住持仁前,恭敬地揭开黄布,竟是一张毫无雕饰的红木圈椅。玄烨立刻明白了,颤声道:“这是… … 我父皇坐过的?… … ”
住持庄重地点点头。玄烨几乎是扑过去,跪在椅前叩了三个头。身后的大臣们也都跪下了。玄烨直起身子,双手轻轻地抚摩这极其普通的椅子.心里百感交集口
玄烨六岁失父、八岁丧母,从小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抚,感情上十分孤零;幸而有祖母疼爱,他刁‘没有像许多孤。! 一样冷漠、怪僻或者软弱、自卑。在他内心深处.就格外渴求那从未得到过的父母之爱,每一件带有父母遗泽的物件都会使他心情激荡。但是.宫里父皇和母后的一切日常用品,包括宝座、御榻等,都在葬礼中随珍宝一火焚尽,只有丰富的藏书藏画里间或见得到一些遗迹。他知道父亲曾经在顺治十年来过善果寺,今天御驾临幸原木有思亲的意思,可是一旦见到父亲坐过的椅子,这样普通又这样被人珍视,心里真是又惊又喜、感触万端,竟不由得热泪盈眶,嘴里刚念了一句“皇阿玛!”那泪珠儿就‘’扑簌簌”地直落在椅座上· · 一
回到方丈室,玄烨拭去眼角泪痕,问道:“老方丈.还记得当日先皇帝与范文程都讲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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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持捻着佛珠,略一沉吟.说:“讲了许多… … ”鳌拜实在忍不住,一步跨上来对玄烨躬身道:“皇I 几,时候不早了,还没有去拈香拜佛,回宫晚了,老佛父要担心的。”转过身,瞪眼斥那住持;“和尚家,哪有这许多罗嗦!一二十年前的话你也记得清?说错一个字,就是欺君之罪!你给我小心! 住持连忙躬身合掌:“不敢不敢。”
玄烨咬住嘴唇,不易觉察地狠狠膘了鳌拜一眼,不再说什么。一行人由住持导引着,往大殿拈香拜佛。
他们穿过塑着四大天工和护法韦陀巨像的天王殿,走进高耸的大雄宝殿。殿内极其空阔幽深,正中莲台上端坐着三尊两丈高的佛像,那是释趣牟尼佛、药师琉璃佛、阿弥陀佛,殿顶高悬天井龙头,口衔长明灯,两旁十八罗汉,姿态各异栩栩如生。殿中香烟缭绕、灯火暗淡,二大佛庄严慈蔼,低眉垂眼,透过烟云俯视着他们。
鳌拜平日虽然专横,敬佛却很虔诚,当下拈了香在佛前跪拜,起立后把香插进佛前的巨大铜鼎香炉中,便恭敬地站在一旁。
鳌拜抢在皇上之前拈香,内大臣和李蔚、仁熙脸上都有不平之色,但因司空见。 馈,多以皇上礼敬辅臣为解喻,只默不做声。尚之信刚从。 ‘一东来京人宫侍卫,还没见过这样无礼的举动,登时浓眉一竖、怪眼圆睁,就要跨出行列呵斥,不想只迈得一步.便觉得有只胳膊在他胯边一拦,叫他打了个趣超! 定睛细看.猛吃一惊,拦他的竟是皇上本人:不过他背尚之信而立,根本没转身,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那身姿令人觉出他的成人般的沉着和凝重。
玄烨跟着到佛前拈香。他从住持手中接过九支合成的一束667
线香,双手捧在胸前,虔诚地仰脸对高高在上的二大佛望了片刻,侧脸问住持:
“肤一一当拜不当拜?
众人一愣,没有料到皇上会提这样的间题,不觉都拿眼睛去看住持。住持抨着白花花的胡须,嘴角露出赞赏的笑意,随后双手合十,清晰地慢慢说道:
“不当拜。”
这回答更出乎意料之外,鳌拜沉着脸问:
“为什么不当拜?
住持合十姿势纹丝不变,半阖了眼睛,仍然沉静地回答:“现在佛不拜过去佛。”
一阵沉默。人们表情各异,却都在细细咀嚼这句意味深长的话。鳌拜恼怒地眉毛一立,填目就要呵斥,看看老和尚完全闭上眼睛,众人也如参禅一般低头默不做声,略一寻思,竟忍住了。
玄烨心头涌上欢喜的热浪,他占了上风!当然外表不过庄重地微笑领首而已,把那一束香插进香炉后,到佛座前左侧站定,看内大臣、大学士等依次向佛叩拜上香。
出了大雄宝殿,院中唐槐汉柏清气袭人。东西偏殿各三十间,西偏殿中便是善果寺有名的五百罗汉山。罗汉们高高低低簇簇拥拥,叫人目不暇接,四周还有伽蓝、祖师、观音、地藏四大菩萨殿,东偏殿内则是按照山海经、万鸟图塑成的各种异兽飞禽及蛇蝎五毒等物,煞是壮观。
玄烨命咚国维向随从大臣们宣谕:各自去数各自的罗汉,不必随侍了。他自己则由住持陪同,身边只跟了终国纲、终国维、尚之信,迈步踏进西偏殿。他是左脚跨的门槛,住持便由左手668
的罗汉数起,数到了第十五尊,住持的手哆嗦了,眼睛在黝暗中闪闪发亮,显然浦出了泪水。一玄烨奇怪地看着他,修国纲问:“老和尚,你怎么啦了”
住持的卢音有些呜咽: ‘卜五年前· ,一先皇到此数罗汉,数到的也是这一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