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走近了,我猛醒过来,叫大家都转过身来,警谨碰上了惹起麻烦。可是他们都像没听见,一个个用手摸着腰里揣着的枪,看着街上的敌兵一动也不动。
金积成恨恨地说:“妈的,这几个龟孙算得了啥,我们干掉他,把陈亮佐抢走算了。”
我生气了,低声说:“都给我转过身去,不准胡来!一切我都自有安排!”
大家默默地转过身来,听着身后的杂乱沉重的脚步慢慢走远了,我才松了口气。要抢人当然容易,可是敌人很可能会因此对徐清浦起疑心。我们打进去一个人不容易,暴露了会坏大事的,好在已经把人从枪口下救出来了,慢慢再想办法吧。
过了两天,周癞子释放回来了。陈亮佐在几次审讯中都没有口供,把死刑改为四年有期徒刑,收了监。
救了陈亮佐,我们又赶到重庆去运枪弹。这时候,四川军阀又开始混战,杨森卷入了刘湘和刘文辉的争战之中,把队伍开到川西资中一带去了,路上的警戒松了一些。我又带了厚礼,到重庆北碚拜见了袍哥大爷、当时的三防司令陈兴奇。陈兴奇佩服玉璧的为人胆识,拍着胸膛说要给沿路的毛毛土匪打招呼,为廖大嫂做“毛呢绸缎”的生意提供方便。这样加上我们一年多来所做的大量工作,由重庆到山上的水陆交通都基本上打通了。当然,后来陈兴奇也慢慢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个知书识理的年轻人靠拢我们,后来还入了党。
这次到重庆,接货很顺利。收拾停当,我叫夏林他们先回去,自己陪着两个孩子和曾三姐多玩了几天,一晃就过了中秋。这期间,听说红四方面军已从湘豫皖根据地往川北陕南移动。我们的人在川北各县越是打得起劲,不但打廿军的驻军哨卡,还打通风报信作恶多端的土豪。为了尽量争取当地的一般士绅,我们大家就交换着地区打。玉璧把队伍扯到大竹和渠县去打土豪,打得热火朝天。
待我回到山上,才知道形势已经半公开了。岳池、广安城里,一夜间就贴满了“打倒杨森”、“打倒土豪劣绅”的标语,连岳池城内县衙门的墙上,也贴满了捉拿杨森的“悬赏布告”,吓得县长严定礼每天半下午就关了城门,二更过后街上就不准人走动。我们又派了很多同志打入了敌人内部,有的在廿军中当了营长,有的甚至给夏炯作了副官,连县长严定礼的衙门里,也有我们的人。这样一来,我们的情报很灵通,敌人则处处被动。
屈元亮见时机差不多了,有一天就拿了一块江西苏维埃政府发的银元去见夏炯:“你看吧,当初我说去把廖玉璧拉过来你不干,还把人家老母亲抓来关起。现在听说红军要来,人家越是憋着气要报这个仇,连这种刻着镰刀斧头的银元都在广安、岳池流传起来了。唉,听说向廷瑞向司令也要到渠县营山去布防,我手头又没有兵力,团练局那几支破枪能顶什么用?要是二天廖玉璧和老百姓们联起手来,和红军来个里应外合,你咋个向军座交代……”
夏炯半天没开腔,最后咬咬牙,同意谈判。于是由屈元亮出面,徐清浦又说动了县长严定礼和禁烟处处长尚贤生,给玉璧作保,作中人,约定夏炯和他的副旅长叶济,在岳池县府里进行谈判。
那天双方都没有带兵。谈判的结果,夏炯全部同意了我们的条件,委了玉璧作三防副司令,和屈元亮一起负责岳池、武胜、广安三县的治安联防。三防司令部设在河东五场之一的余家场,还把渠河两岸资马十二场重新划入我们的势力范围,廿军的哨卡全部撤除,由我们派人守卫。夏炯还专门划了粮库,拨了军粮,说好了不干涉我们的内政;而对我们的要求,则是保证三县境内平平安安,不给他找麻烦。玉璧谈判回来之后,立即根据组织上的指示,把岳池、武胜、广安、顺庆、合川的农民武装集聚在余家场附近的五个地方,分别由王道纯、刘昆仑、姚生荣、杜仁杰、周敬成等十个人负责。我们自己的基本队伍大部分驻在华蓥山上的各个庙子里,由谭之中等人负责,只调了一小部分到余家场,和刁仁义、罗平精的队伍会合。加上铜梁一个叫吴绍先的党员带来的五十多人,渠县唐虚谷带来的八十多人,还有大竹来的近百人,共一千多人,守卫在余家场。
就这样,三防司令部的牌子,正儿八经在余家场街上一座叫做楼外楼的大院子门口挂起来了。这座当地大地主的宅子,成了我们川北苏维埃政府的地下机关。玉璧、罗方域、罗平精、刁仁义几位领导在这里办公接待群众来访,唐俊清调来作机关的保卫工作,其余近千名队员分散在场内场外的老百姓家里。
不久,党的中心县委的同志来到余家场,召集岳池、广安、邻水、顺庆四个县的地下武装举行会议,确定当前的总方针是积极行动,打杨森,迎红军,还给我们送了一麻袋刻有镰刀斧头的中央苏维埃政府的银元来,我们就拿它作为奖品奖励有功人员。我因为长期运枪弹没出过事,得了十个,当时惹得好多人眼馋。
这次会议之后,我们的人都动起来了,队员们除了平时操练学习之外,还帮助老百姓组织农民协会,宣传革命道理。一时间余家场的周围,俨然成了我们的“小苏区”,大家把自己编的迎红军的歌子都唱上了街,一批优秀的队员和骨干群众还入了党。其中一个姓罗的木匠,是我们地下苏维埃农会的主席。我们刚到余家场不久,一直抗拒我们的大地主吴老肥连夜收拾细软,要带老婆逃出去向夏炯告密,就是这个罗木匠带人捉住的。我们研究之后,觉得这吴老肥一直是我们的老对头,民愤又极大,这样的土豪劣绅老不打,以后我们的工作不好做。于是就开了个斗争诉苦会,群众扬眉吐气地斗地主,烧田契,然后把这个作恶多端的吴老肥枪毙了。
一天,屈元亮带信,把我和玉璧叫了去,一起在徐清浦家里研究工作。玉璧说:“我们在余家场的工作开展得不错,只是声势太大,各县来的队伍也渐渐在增多,夏炯恐怕早晚要察觉。我看等各路人马基本到齐了,我们就正式成立地下红军,等红军进了四川,就把旗帜亮出来,打它个首尾不相顾。”
屈元亮说:“我就是想商量这件事呢。向廷瑞的队伍正式开拔了,到渠县营山挡红军去了,岳池城里很空虚,广岳两地只有个夏炯守着。到时候我们完全可以乘机起事,攻下岳池,给红军作个见面礼。”大家议论了一下,都觉得这倒是个机会,就先把起义的时间定在年关前后。
屈元亮又说:“还有一件事,于公于私都很要紧,得赶紧办了才行。现在看来,我们的时间很紧张,玉屏是不是要出个面,到广安去把你母亲接出来?”
玉璧听了,有些犹豫,说:“夏炯虽然同意收缩我们,但实际上是迫不得已,有戒心的。现在余家场铺了这么大个摊子,下一步的准备工作又很紧张,我们手边正缺人,若是把玉屏也当成人质扣在广安,我们的工作更难开展。”屈元亮说:“如果你不去把母亲接出来,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我在夏炯面前多次说过,你本来无所谓什么党什么派的,就因为母亲被押进了监狱,才憋着一口气和他打。现在看来事情都化解了,你还不提出这个问题,不是让他生疑心,怀疑你别有所图,六亲不认了?”
清浦也说:“危险是有的,可是玉屏去了,名义上是救你母亲,实际上也是做给夏炯看,你廖玉璧的妻子都去见了他夏炯,还是诚心诚意相信他的。”
元亮看玉璧还是拿不定主意,就说:“这样吧,我去找县长严定礼商量,他是夏炯的老部下,最好连他一起去,还拉上给你作保的那个禁烟处长尚贤生。我们都去给玉屏保镖,还可以再摸一下夏炯的态度。”
玉璧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办法,也就同意了,只是叮嘱我,处处要小心。
第二天,由我出面、屈元亮作陪,办了一桌酒席,请来了县长严定礼和尚贤生。屈元亮向严定礼介绍说,这就是廖玉璧的夫人,这几年一直在外面教书,最近专程回来办理她婆母的事情,请严县长从中玉成。
严定礼一听,连忙站了起来,拱着手直说幸会幸会,一边偷偷打量我的眼色。
大家又重新坐下。我说:“严县长,我这几年不在家乡,听说玉璧和政府之间多有些误会。可是我婆婆在家老老实实居家过日子,你们男人之间一旦有什么事就在妻儿老小身上做文章,我们可是冤枉得很咯!”
徐清浦给严定礼送了个鸡头,又给尚贤生送了块鸡腿,坐下来对我说:“大嫂,你莫生气,现在误会都解除了,廖大哥已经都成了我们的副司令了嘛,严县长会给你办理的。”
尚贤生也在一旁凑合,说:“应该放,当然应该放。”严定礼连忙说:“是的是的,我的确催问过这事,不信你问问尚处长,还有清浦!只是嘛,你母亲是夏师长关的,即使军部答应了,他夏炯不同意也不得行。这样吧,我这就给夏师长修书一封,你拿了去找他,跟他求个情如何?”清浦说:“严兄,这恐怕不得行。俗话说打水要到井边,修书不如身到,你老兄最好亲自跑一趟。”
严定礼推脱不过,只好答应了。
第二天,我和屈元亮一早到了县衙,只见门口荷枪实弹站了一个排。屈元亮问这是干什么。严定礼斜了我一眼,说:“路上不大清静,带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