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我和凉生,微微一愕,仰起白净的脸,看了看身边的天佑。
他停步在楼梯处,双目审视般看着楼下。大病初愈之后,他冷静,沉默,双唇紧闭,如同一座黑夜中孤独的山。
宁信见他并不说话,自己便微微加快步子,独自走了下来,走向我,私密却又下意识地护着小腹。
我愣愣地看着她,又回头看看钱伯,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告诉我,没有去见他的必要了。
好像……真的没必要了。
宁信看着我,微微一愕,瞬即轻轻扶住我,仔细打量,很关切地说,听说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凉生,对我说,你让他担心坏了。
然后,她仿佛对凉生解释一般,说,昨天你走之后,未央找不到你,就跑去你家乱砸东西,我过去阻止她……所以,你放在客厅里的那张报纸,我不小心也看到了,上面有血迹,我也看到了……我担心得不得了,也就飞了过来。所幸啊,他们俩都没事。
凉生迟疑着点点头。
宁信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楼梯处的天佑。
我恍然,终究讪讪,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呃,钱伯说,他人没事……我……我只是不放心……我……
宁信轻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探身靠近我,仿佛自言自语一样,她说,他没事,我和孩子,也就没事了。
她的声音极小,只有我和近处的凉生能够听到。
我挤出一丝笑容,自己都觉得勉强。
宁信看了看我和凉生,然后,她语气委屈,眼红含泪,忍了又忍,说,他啊,怎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说啊?
孩子?凉生猛然抬头,看着我。
我讪笑。
我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凉生狠狠瞪了楼梯处的程天佑一眼,一把拉起我的手,说,跟我走!
啊?我一惊。
我说,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凉生说,不管去哪儿,就是这辈子再也不能同他在一起了!
啊?凉生的话让我大吃一惊。
凉生看着我的眼睛,面容严肃峻然。
他说,我不能让你跟别的女人去分享同一个男人!我不要你还没嫁进门去就已经有孩子喊你后妈!我不要你之后都生活在幽怨之中,郁郁寡欢,每日以泪洗面,像我们的母亲一样!不管你爱他爱得要死还是要活,我都不允许你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他突来的霸道和任性,让我不知是欢喜还是忧伤。
谁说我哥有别的女人?谁说我哥让她当后妈?谁说我哥会让她一辈子郁郁寡欢?我哥那是巴不得把她当菩萨供着,晨昏叩首,早晚烧香……不对,是咱哥。
这时,天恩从转角处幽幽地拐进来,他坐在轮椅上,不依不饶,像是挑衅一样,望着凉生。
汪四平在一旁憋着劲儿,翻着眼珠子来回晃,看着钱伯不说话。
这些年,青面兽同学虽然总落下风,但始终瞧不上笑面虎。据说是因为钱伯的旧主人曾是一位有着倾国倾城之貌的压寨夫人。那还是五十年代的事儿,程方正二十四岁,只身入湘西。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与这被掠入土匪窝的女子一见钟情,月下私奔了。而钱伯那时只有十二三岁,是土匪头子用来看住压寨夫人的小喽啰。压寨夫人心善,怕自己失踪连累了他,拼了性命,也将他带出了大山。正因这段往事,汪四平总瞧不上钱伯。
天恩身边的人见汪大总管又在拿捏自个儿的身份,很是无奈,只能恭敬地对钱伯解释道,有台风,航班改签了。
凉生没放开我的手,将我挡在身后,看着他,突然一笑,说,对,是咱哥。不过,这个“咱”也承蒙二哥您慷慨成全,没有您的肢体不全,我也入不了你们程家,做不了这风光的程家三少爷。
程天恩被戳到了伤心处,脸色顿时酱紫,唇色都发白了。
我回头看着凉生,我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嘴巴会这么毒,会这么毫无掩饰地直戳天恩的痛处。
凉生已不许我再犹豫,将我一把横抱起来,说,走!
站住!
楼梯处的程天佑终于缓缓走下来,他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极度霸道,落地有声。
钱助理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着他。
他一开金口,手下人就纷纷上前堵住门,将凉生围堵住。
凉生回头看着他,说,你还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