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我,对不对?姜生,对不对?
……
在他们的争执中,我痛苦地俯身在地上,抱着脑袋,突然,阳光洒满了我的全身,那熟悉的阳光啊,那熟悉的小鱼山。
恍惚的痛苦中,我看到了程天佑,他坐在院子里,脸上是微微清瘦与憔悴,那些藤花如丝雨,落满他的白衣衫。
小鱼山的阳光艳丽无双,镶满他的周身;他微长的头发,他寂寞的微笑,他修长的手指,还有他寂寞如枯井般的双眼。
他看到了我,眼眸之中,是那般的惊喜,突然上前,像一个孩子一样紧紧握着我的手,声音里是一塌糊涂的激动,说,姜生,姜生,你回来了。
他说,你终于回来了。
他眸光抖动着,既是喜,也是悲,他的手埋入我的发丝间,说,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突然,他看着我的身后,又惊又怒,他怎么来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发现,凉生在我的身后,一身黑色西装,微笑着,站在院落里,温润如玉,眉眼含情,像一个等待自己新娘的新郎。
我大吃一惊,说,凉生?你怎么,也在这里?
凉生很温柔地看着我,埋怨着,说,小傻瓜,今天是我们的婚礼呀。
我低头,只见自己真的穿着白色的婚纱,手里还握着一束捧花,香槟金色的玫瑰如同钻石一样闪着冰冷的光芒。
程天佑看着我,突然仰脸大笑,低头,满目是悲,他说,你真的嫁给他了!
我看着他,双眼含泪,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回答。
凉生就像没看到他一样,唇角噙着笑,那么专注地看着我,在我耳边轻轻低语,说,他手术失败了,现在彻底瞎了,整个人已经变成疯子了!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废物!程家圈养着的废物而已!现在,我才是程家的主人,真正的主人!好了,姜生,我们的亲戚朋友,还有程家人都在等着我们呢。
我看过去,那边觥筹交错,笑语欢声,衣香鬓影;所有人望到我们这里时,都冲我和凉生笑意盈盈地举杯。
我再回头,看着程天佑,他就这么孤零零地站在我面前。
突然间,他重重甩开了我的手,当着我的面,生生将眼珠子剜出来扔在地上!
他满手满脸是血;我惊骇着,已经不能出声,发疯一样为他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直到自己双手沾满了他的鲜血,还有那白色的婚纱。
长发遮住了他的脸,他苦笑着,生生地制止住了我,握住我的手,告诉我说,姜生,没用的,没用的,我手术失败了,我一辈子就这样了。
他说这样的话时,还努力地对着我笑,他说,凉生说得对,我是个废物了。
他说,再见,姜生。
说完,他狠狠地将我推向凉生的怀里,转身,就消失在那片曾随我一同赴死的海,任凭我怎么哭,怎么用力地抓握,都握不住他留下的哪怕一丝一毫的温度。
那片蔚蓝的海,如情人抵死相爱过的泪。
我放声哭泣,如同挣扎在浩瀚命运之中的微渺蜉蝣——直到那一双带着温度的手贴上我的脸颊,它的主人声音焦灼而温柔——姜生,姜生,你怎么了?
114 贫穷,和有一个人他正爱着你
我睁开双眸,凉生已经在我的床边。
夜,依旧那么深。
他俯下身,黝黑如暗夜的眼眸,千万分紧张,他看着我,手贴在我的脸颊上,轻轻摩挲,试图安抚我的情绪。
我才知道,那只是一场梦。
小绵瓜正斜在我的床边睡得那么香,小小的脑袋,头发被自己睡得乱七八糟,安然地靠在枕头上的小脸蛋,眼角还残留着被我哄睡时的泪光。
我突然坐起,一把抱住了凉生,紧紧地,就像是溺水的人抱住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抱着。
我突来的拥抱,让凉生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转瞬间,我听到了他胸膛之中,那熟悉而有力的心跳,擂鼓一般,无从遮掩,也不能阻止。
我们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最掩饰不住,咳嗽,贫穷,和有一个人他正爱着你。
这异国他乡的星空下,我横下心,不再负隅抵抗,不再去想该与不该,贪图了这片刻的温柔。
我的整张脸,深深地埋在他肩窝,那种从我儿时就熟悉的味道啊,梦中的故乡的风,旧了的岁月的香。
凉生的身体无声后退一下,仿佛是吃疼了一般,可沉湎之中,我却不知觉。
我说,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