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了这么多日的事情终于可以结束了,他也不必在日日听那些官员念叨,可以接着玩乐。
王忠嗣瘸了腿,再不能领兵上阵,自己也不用再忌惮他,这次又打压了太子的气焰,间接警告了太子不要想着触碰兵权,李隆基认为他的目的已经都达到了。
他是天子,只要维持好权力平衡就能保持朝局稳定,他最擅长的正是平衡权力。
王忠嗣腿上的伤口已经被太医简单包扎了一下,太医告诉王忠嗣他这辈子再也没法骑马的时候,王忠嗣只是睫毛颤了颤,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那一匕首是他亲自刺下去的,后果如何,王忠嗣早就知道。
王忠嗣躺在牢房地上,安静等待着结果,无论结果是什么样子,堂堂节度使在大理寺牢狱中被吐蕃刺客刺杀重伤,朝廷都会有所反应。
温暖的日光从牢房上方那丁点透气小窗缝隙中照下来,洒在了王忠嗣脸上,明灭不定。
一只鸟停在窗边,叽喳叫了几声,细小的爪子蹬了一下窗栏,振翅飞走了,几块碎雪被蹬了下来,落在了王忠嗣脸上,很快就被体温温暖化成了雪水。
脚步声从牢房外传来,今早新换上的锁被打开,铁链叮当作响。
王忠嗣努力侧过头,这个角度他只能看到靴子,一双乌皮靴在他面前停下,王忠嗣微微转了转眼珠。
李长安迎着光,蹲下了身体,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将军,我来带你回家了。”
一滴泪顺着眼角砸在牢狱冰冷的地面上。
“好。”
王忠嗣声音沙哑应道。
可哪里是他的家呢?
他以前以为大明宫是他的家,他在大明宫长大,圣人是他的义父,可现在圣人不再是他的义父了,大明宫也不是他的家了,哪里又能是他的家呢?
李长安轻松将王忠嗣扶了起来,将王忠嗣扶出了牢房,一把带着木轮的轮椅已经停在了牢房前,王忠嗣坐在轮椅上,听完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对他的处置。
“……实本大罪,朕念尔功绩,特此宽恕,兹夺节度使职务、云麾将军、左武卫大将军、西平郡太守……留金紫光禄大夫、兼洛阳长史。”宦官念完了诏书就离开了。
唐朝一人身兼多职是常有之事,王忠嗣先前作为大唐开国以来唯一能节制四镇的节度使身上的职位更是多达十数个,绝大部分都是武职。
如今一道圣旨将他身上的武职都剥夺干净了,只留下一个名誉官职金紫光禄大夫,还有一个限制他行动的洛阳长史。
给王忠嗣一个官职并不是代表李隆基宽容,而恰好是为了限制王忠嗣只能待在辖地不能随意离开辖地。
王忠嗣却看了李长安一眼……他没记错,寿安公主如今就住在洛阳城吧?
再加上这一出牢房门就停在门口的轮椅。
王忠嗣被李长安推着轮椅推出了北狱,他忽然抬头看着李长安,嘴唇动了动。
“多谢寿安公主救命之恩。”王忠嗣轻声道。
李长安笑了笑:“阿兄怎么还这么见外了,去岁分明还喊我妹子,今日怎么又成了寿安公主。”
王忠嗣眼神平静道:“先前是臣托大,时至今日臣才认清自己先前的忤逆。”
他的声音平静极了。
李长安没有说什么,只是推着轮椅走到了一旁的树下。
李隆基又亲手杀死了一个儿子,也是唯一一个曾经真情实感将他当做父亲敬爱的儿子。
李隆基为了他莫须有的猜忌,为了保住他的皇位和权力,亲手杀了这个从未有过一丝一毫贪图他皇位和权力的义子。
从牢狱里活下来的王忠嗣再也不是乖乖跟在李隆基身后喊他“阿爷”的义子了。
……李隆基也不在乎。
“阿兄喊了我那么长时间的二十九妹,忽然改口喊我寿安公主,我还觉得有点别扭。”李长安颦着眉。
“阿兄愿不愿意认个义母,这样就又是我兄长了。”李长安嘟囔,“就是不知道我娘愿不愿意多一个比她还大十岁的儿子……”
“唤我长安吧。”李长安琢磨了半天,觉得她阿娘应该不愿意平白无故多一个比她还大十岁的儿子,于是打消了替她娘认个儿子的想法。
王忠嗣惊讶看了一眼李长安:“长安?”
“长长久久平安健康的长安,也是长安城的长安。”李长安不满道,“我一开始就叫李长安,是那老家伙觉得不顺口上户口的时候才给我改了名叫李安娘,早晚我要自己改回去。”
长安怎么了?就那老东西想的多,人家还有叫建国建军的呢,不也照样叫。不过问题也不大,唐朝经常给皇子公主改名改封号,太子李亨就改过四次名字最后才改成了李亨,她以后自己改过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