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又尝试着写了几个字,开始时写得很慢,错误也多,逐渐就熟练起来,最后,竟然可以写成一句话:“窗前明月光。”
我问他是什么意思,他摇摇头说,“它就这么自己出来了。”
“也许我们应该把这面旗帜给所有人都看看,说不定会有人记起些什么。”
老爹沉默了,反复地默念纸上的字,最后说:“记起些什么……又怎么样?”
我一时语塞。变异人大多对往日模模糊糊,所知无多,我只是直觉记忆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却不知得到了之后,又有什么作用。在这危机四伏的荒城里,生存是唯一的目的。警察在城市周围都设置了高压电网和岗哨,实在没有逃出去的可能。我们这些在这里自生自灭的人,要记忆来干什么。
“可是,老爹……要来的时候,谁也挡不住的。你不应该把那面旗帜带回来的,那是个危险的东西。”就像火焰和处女一样危险。
“也许吧……”他闭上眼睛,喃喃道:“危险的东西,我被她迷住了,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如果没有了回忆,也就没有了一切。这个东西,也许会毁了兄弟会的,我太自私了。”
我心底一沉,老爹的话很少错过,我已经开始后悔来找他谈话了。正想说些什么,老爹把眼一睁,若无其事地说道:“回去准备吧,明天还要捕猎。”
第三节 围猎人类
荒城里的人类其实不少,只不过大多是身着黑色生化盔甲的警察,全称“疫区防卫机动部队”,被我们称为人狼,因为生化盔甲头盔上的夜光观测仪会发出红色的光芒,就像饥饿的狼。
人狼的职责,是维护疫区人民的生命安全,维持基本的秩序,以及为进入疫区的医生提供保护;等瘟疫慢慢扩散开来之后,就变成了阻止感染者逃出疫区;本来他们曾想过要将所有感染者全都剿灭,但变异生物和丧尸并不好对付。在几百名人狼变成了丧尸之后,他们终于放弃,不得不和还有理智的变异人合作,提供给变异人武器和补给,用来约束丧尸,作为对变异生物的第一道防线。
兄弟会兵强马壮,又不惹事生非,平素和人狼的关系最好。瘸子帮把下半年捕猎人类的权力让给兄弟会之后,我们早就在四处活动,打探这批人类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出现。直到前天晚上,才由人狼的一个小头目透露消息,传出了确定地点。我们这么大费周折,倒也并不为吃那一口新鲜人肉。老爹的意思,等把那些人捉回来之后,先让他们吃些变异肉。如果不幸变成了丧尸,那就立刻杀掉,抵充食物,味道和新鲜人肉也差不多;如果能够成为变异人,那兄弟会就又多了些帮手。在这之外,现在我又有些想法,希望能从那些人身上问到外面的情况,是否真的像广播里说的那样,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
也许他们会识得那面红色的旗帜?
我们在凌晨出发,几乎所有男人都去了,一些人乘车,一些人骑自行车。这天晚上特别黑,半丝月光都看不到。幸好半空中有两艘宣传飞艇,他们的大屏幕能带来些亮光。屏幕上播放的还是老一套,先是展现疫区人民安居乐业的宣传片,然后是各级政府的治理措施,中间穿插些皇军官兵救灾抢险的镜头,最后是在国旗中奏响国歌。刚有记忆的时候,很奇怪为什么每天半夜都好像有人在奏哀乐,很久之后才明白,原来是宣传飞艇在播放国歌《君之代》。
感谢上天,他们没有想到在半夜播放《世界红》。那首曲子是这么唱的:“世界一片红,东方太阳升,榊原秀夫领导我们,走向光明和繁荣……”
据说榊原秀夫是地球联盟的现任主席。我很可怜这个人,也许除了在身体上变异的人之外,有些人脑子里也变异了。
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天微微显现出一些灰色,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里的浮尘很多,雨水看来都是荧光蓝的,浇在周围的残骸上,像一层壳。
那些残破的大楼,不声不响地望着我们,寂静真要把人逼疯。我们的声音传出去不远,就被反射回来,像是另一群人在行动。抽水机低低地唱起了歌:
“魔鬼在那个阳光灿烂的下午,突然来到。
绿色的眼睛充满忧郁,
他在沙发上严肃地坐下,
气氛拘谨而又微妙。
他的声音在耳朵里冒泡,
如同一些残酷的玩笑。
一个死尸穿着西装,
大热天走来走去不辞辛劳,
这事儿可真她妈好笑……“
前方的道路被倒塌的楼房堵塞,车子停下来,派三个人守住。其他人一起爬上废墟,极目望去,面前是一片空地,地上铺的都是五颜六色的地砖,很好看的,可惜都粉碎了。中央有一座已经干涸的喷泉,正中立着一座女子的雕像。她的头已经没了,从脚下池底的烂泥里伸出数支变异藤,紧紧地缠绕着,在脖子上结成一个瘤子,像……
一个变异人。
“你们七个,去对面守着,截断后路;武器都擦好,注意防水,不要作声,等。”
老爹安排下了之后,大家各自埋伏起来,我们窝在废墟底下,好像一堆垃圾。现在的雨都带有腐蚀性,刺得人头皮火辣辣疼,喝到嘴里,像是辣椒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