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您没有权利要求我告诉您我为什么一定得回去,这属于一个公民的个人隐私;我想说,在一个文明的社会里,政府是有义务为它的公民和访客解决急难的;我想说,在一个法治的政府里,所谓值班,就是您无论如何不能离开这个位子;我想说,您能不能不用这种恶劣的口气和我说话……
我都没说,只是问他,“您不是值班吗?”
“我没要你跟我说话,”他说,“告诉你,我这是在为你服务,你搞清楚。你说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明天回去?”
我决定投降:“星期一上午大学有事。”
电话突然挂掉了。
那冻得手背发白的人问,“他说什么,马上来吗?”
我摇头,“不知道啊,他挂了电话。”
“喔———”他想了想,“那我帮你再打。”
又接通了,他听了一会儿,放下听筒,说,“他去找人,要你等着。”
“是等十分钟?还是一小时?还是三小时?还是……”
他似乎也很为难,然后再度勇敢地拿起话筒,“她问要等多久或者能不能讲定一个时间?”
放下话筒,他说,“他也不知道,因为他要去找齐其他部门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找得到人。”
看着他在冷风里瑟缩的样子,我说,“您实在应该穿着大衣坐在这里,这儿太冷了。”他摇摇头,说没关系。
然后又拿起话筒,“小姐问能不能约个时间?”
听了一会儿,他高兴地说,“他会派一个人下来这里收件,然后你下午四点再来取临时台胞证。”
“您不能收件?”
“不能。”
“下来收件,”我说,“那表示上面有人在值班?”
“不知道。就等吧。”
“要等多久呢?”
“不知道。”
二十分钟以后,下来了一个小姑娘,来“收件”。
下午四点,准时回到大楼,还得等。极宽阔空荡的大厅,没有一张椅子。送来稿费救急的朋友问警卫,楼上有位子,可以上去坐吧?警卫懒得理,摇手表示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走过去把警卫的椅子搬过来,有点生气地对他说,“那麻烦您去搬几张椅子过来让我们坐着等。”
他奇怪地看看我,我泄气地坐下。我干吗为难他?他不会知道,政府部门是为人民服务的,因此大厅里理所当然应该有椅子给市民坐。没有椅子,他应该觉得抱歉。他的工资,都是市民缴的税所发的。可是,如果他的长官们,还有长官的长官们,还有长官的长官的长官们,都没有这种意识,你要求他什么呢?
四点二十分,有人出现了,拿着一本新的台胞证。“要收费,七十元。”
朋友从口袋里掏出钱,她说,“不行啊,我不能收钱。得负责收钱的人来开收据收钱。”
“那──收钱的人在哪里啊?”
“要找找啊……”
我真想一把抢下她手里的证件就跑。
第一章 潜伏的争议结(4)
5
有了台胞证,可以离开内地,但是不代表可以进入香港。
上了从广州开往九龙的直通车。到了关卡,直接找香港海关的官员,解释了状况。他将我带进一个办公室,指着一张椅子,说:“请坐。”
这是星期天晚上八点半。另外几个显然也是入境手续有问题的人,正坐在一张长凳上等候,其中一个是非洲喀麦隆人,穿着拖鞋,露出所有的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