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这一次并没有露出害羞的表情。她倒笑起来,嘲笑淑华道:“三表妹,你好象就只有这个武器一样。说来说去都是这一套话。二表哥到学堂去了,等一会儿就会回来的,用不着我去喊他。”
“琴妹,你饶了她罢,她年纪小,不懂事,”觉新觉得心里轻快了些,也开玩笑地说。
“大表哥,你不好意思打她,等我来,”琴说着便走到淑华面前,在淑华的头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好了罢,”淑华笑嘻嘻地望着琴说:“琴姐,我给你一个面子,你好下台。”
“三表妹,你这张嘴——”琴故意做出咬牙切齿的样子对淑华说。
淑华忽然抓起琴的手,亲热地捏住它,一面正经地带笑说:“琴姐,我不再中你开玩笑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绮霞从外面进来,觉新看见她便吩咐道:“绮霞,你去看看卖蒸蒸糕的走了没有,给我们端几盘进来。”
绮霞答应一声便又出去了。
“哪个生你的气?你还是个小孩子,”琴高兴地笑了。
淑华得意地笑了笑,又对琴说:“我们唱歌好不好?”她不等琴答话,便走进内房去。
内房里窗前立着一架风琴,这是觉新在两个月以前买来的。淑华走进内房,搬了
一个凳子到风琴前面,
自己坐下,昂着头一边按键盘,一边大声唱起来。
琴、芸、觉新都跟着进了内房。琴取下挂在墙上的笛,横在嘴边吹起来。觉新也拿了那支玉屏箫来吹着。这些声音配在一起非常和谐。淑华的声音愈唱愈清朗,好象一股清莹的春水流过山涧,非常畅快地流到远远的地方去;它上面有一个很好的晴天,两边是美丽的山景,还配合着各种小鸣鸟的啭(那些乐器里发出的美丽的声音)。一首歌唱完,淑华接着又唱第二首。
第二首歌唱起不久,淑贞来了。一切仍旧继续进行,她并没有打岔他们。他们一时沉醉在这简单的音乐里,也没有注意到淑贞。后来绮霞用一个茶盘把蒸蒸糕端了进来。小块的多角形的点心上面还冒着热气。绮霞连茶盘一起放在方桌上。桌上靠墙入着的花瓶、洋灯、帽筒等等摆设都是觉新的亡妻李瑞珏的妆奁。这些年觉新就让它们原样地放在那里,从来没有移动过。
绮霞放下糕,便站在淑华背后,看她弹琴。淑贞也在旁边注意地望着,注意地听着。不久这首歌又完了,淑华连忙站起来,第一个走到方桌前去拿蒸蒸糕。
“芸妹,大表哥,你们还不快吃,等一会儿会给三表妹抢光的,”琴含笑对觉新们说。她也走去先拿起一块糕,望着淑贞说:“四表妹,你先吃,”她把它递在淑贞的手里。笛子还捏在她的另一只手中。
“琴姐,难为你,”淑贞感谢道。
“四表妹,你的眼睛怎么了?”琴这时才注意到淑贞的一对眼睛肿得象胡桃一样,便惊问道。
“没有什么,我很好,”淑贞呆了一下,才埋下头低声答道。
“你不要骗我,你又受到什么委屈罢,”琴低声说。
琴的前一句问话把众人的眼光都吸引到淑贞的脸上。他们开始明白那件事情。淑华看见淑贞不青直说,忍不住冲口代淑贞答道:“四妹昨晚上一定又哭过了。”
淑贞默默地吃着蒸蒸糕,好象没有听见琴的后一句话和淑华话似的。
绮霞知道的较多,便出来鸣不平地说:“先前听见春兰说,四小姨昨晚哭了半个晚上,五太太又发脾气。连春兰也挨了一顿打。”
淑贞忽然抬起头,眼泪象两根线似地沿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她用哀求的眼光望着绮霞抽噎的说:“绮霞,你不要再说这些话。”
众人都不作声,他们静静地吃着蒸蒸糕。琴还站在淑贞的身边。绮霞停了一下,好像她不知道怎样回答似的。后来她充满同情地答道:“四小姐,我不说了。”
“四表妹,”琴亲切地、怜惜地唤了一声,便把膀子绕过淑贞的颈项轻轻地搭在淑贞的肩上。她又说:“我们现在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