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我急忙争辩,“不是我害的姑姑!”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他温言安抚道,“你这位姑姑于你……胜若亲母。”
胜若亲母的姑姑,我不但不知道是谁害的她,连守在她灵前尽孝都做不到。姑姑若在天有灵,她知道我现在如此落魄无家可归,还被冤枉作杀害她的嫌犯么?
虞重锐坐在榻边,我抬起头将将好与他平视。我跟他只有数面之缘,我相信他是因为我能看到别人心里对我不利的念头,他相信我又是因为什么呢?
他错开与我对视的目光站起身来,走向榻后的书斋:“我还有些事要做,你先休息吧,明日起来再商量你的去留。”
书斋和卧榻就离得远了,中间还有门相隔。我连忙跟上去:“你、你别走。”
他一手扶着书斋门回过头来:“我就在隔壁。”
“那我、我也去。”怕他把我一个人丢下,我追上去抓住他的袖子。
他低头看了看被我牢牢攥在手里的衣袖,无奈道:“我把文书拿到这边来看,可否?”
我乖乖地松了手,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走进书斋,取了笔墨和案牍,再寸步不离地跟回卧房。书案上积累的案卷有些多,我主动跑过去说:“我帮你拿。”
那些东西可真沉,外头都套了硬壳封皮,大约是户部的公文。我故意问他:“凤鸢不在书房里伺候笔墨吗?”
虞重锐把拿过来的东西堆在炕桌上,尺余宽的小桌立刻堆满了,还有一些只能放在榻上。“她识字不多,案头上的事做不来。”
“那你需不需要一个书童?”我念过书,我做得来。
他抬头瞥了我一眼:“这些小事我自己做惯了,不需要。”
他还是不肯收留我。
我是他政敌的孙女,又卷进了震惊朝野的重大命案里,我对他来说就是个烫手的麻烦。他从樊增手里救下我、把我安然带回洛阳已经仁至义尽,完全没有必要再管我。
我全然没有困意,坐在他对面屏风旁的扶手椅上。那椅子是按他的身量做的,进深很长,我把腿缩上去才能贴到后面的靠背。椅子两边都有扶手,我抱住膝盖,这样的三面围绕让我觉得安全。
虞重锐自顾做他的事,低着头问:“怎么还不去睡?”
我问他:“明日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手里握着一卷公文,沉默不语。
“是把我送回彭国公府,还是交给大理寺发落?”
他放下手里的案卷,对我说:“贺相会为你做主的。”
我看着他身边炕桌上小山似的案牍,那里囊括了全国各地送到户部来的邸报奏疏,千千万万的生民计命。
“虞重锐,”我第一次当面直呼他的名字,我心里这么想,嘴上便也这么说,“你是不是看过很多书、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世百态?”
他没有谦虚:“比一般人多一些。”
“那你听没听说过,什么叫‘洗女’?”
他凝眉想了想,说:“我在洪州做过三年太守,那里再往南去的吉州、虔州等地,山穷水恶、民生困苦,重男轻女更甚别处。吉州的户籍上,每年新增的男丁比女子多出半数不止。”
以前若听说这样的轶事,我定会天真地问:“他们是有什么只生儿子的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