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戴着幂离不怕被认出来,转头看向人群问:“谁?”
李明海朝队伍中间指指:“赭衣扶着一名妇人的那位,是太仆寺丞,我们经常碰面。快走快走,别叫他认出我来。”
他把我拉到旁边岔路上,打发李四宝去打听。李四宝回来说这位余巧堂的邓大夫刚开业不久,意外救了难产的林太师爱妾一命,母子俱平安无事。林太师老来得子,亲手书写匾额相赠,邓大夫一举成名,现在炙手可热,尤以妇人求诊居多。但邓大夫对病人一视同仁,达官贵人来就医都照样要排队。
林太师是三皇子支持者中最有名望的一位,亲舅舅被贬后,三皇子也要倚仗仰赖他。太师亦是书法名家,一字难求,他送的匾额自然分量非凡。
李明海赔笑道:“恐怕要小姐自己在医馆等候了,老奴去那边的铺子吃两枚油锤,等着小姐。”
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店面门口挑着的“锦贤记”帘旗有些眼熟。“这家油锤铺子很有名吗?”
李明海打哈哈:“尚可,尚可。”
“上元节上,好像信王也光顾过呢。”
李明海略一停顿,呵呵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小姐的眼睛。”
我只是觉得可疑随便试探试探,他居然承认了。“油锤店能做什么呢,客人也少,都是些三教九流贩夫走卒罢了。”
他压低声音说:“卖油锤只是个幌子,三教九流贩夫走卒,才不惹人注意。南市北市,还有好几家呢,不光卖油锤的。”
难怪信王爱吃的东西那么多。出宫开府之后,信王也不常外出,唯一的爱好便是这口腹之欲,经常把南北市知名食肆的厨子请到王府去为他做菜。
“还是殿下心思活络门路广,我怎么早点就没想到。”我回头看了一眼余巧堂门前的人群慨叹道,“其实这邓大夫成名前我就认识他了,单觉得他医术高明独辟蹊径,将来必有所成,就没料想他会成为洛阳权贵的座上宾,否则岂不是一条大好的路子?唉,现在人家已经名动京城,太仆寺丞也只能屈尊在门口排队,再想拉拢他恐怕就难了。”
李明海道:“小姐与他是旧识,兴许可以试一试呢?”
我偏头看着他:“等回了宫里……”
“这还需要小姐吩咐?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老奴心里有数。”
我又望了一眼余巧堂:“这么长的队,且得等上两个时辰。你自去忙吧,时间应该够了吧?”
“够了够了,多谢小姐。”李明海堆笑道,“那老奴去了,我让徒弟陪着小姐?”
我说:“我一个女子带两名男仆,反而惹人注目。你那边若需要人手就你带去吧,事毕后依然在此处会合。”
李明海说定申末时分回来,千恩万谢地带着徒弟去了油锤铺子,不一会儿就见店主把招牌帘旗收起来,关门打烊了。
我自行回到余巧堂前,穿过人群往店里看,还被门口的人呵斥:“后面排着去,不许插队!”
店里除了邓子射坐诊,还有另外两名大夫和四五名学徒。病人来看病,先由那两名大夫询问诊断,不能确认的疑难杂症再交给邓子射,所以他还不算太忙。
我站在门口把幂离掀起。邓子射发现了我,却仍旧坐着没动,一脸讨打的笑容,心中得意道:「老子现在是洛阳名医,身价不同往常了,就算是皇帝老儿来了也得排队!」
我给他气得够呛,只好回到队尾去排着,那队伍都排出去十来丈远了。
刚在队尾站定,后面来了一名学徒小童,把我拉到旁边小曲里,从临街店铺后方绕了一圈,绕到余巧堂的后门。
邓子射在后厢等着我:“你不是在宫里吗,怎么逃出来了?不会一会儿有官兵来抄我的家吧,我才刚挣下点名声家底!”
“没逃出来,是陛下特赦我来找你看病的,看完了还得回去。”
他终于正经了一点:“又出什么事了,宫里的太医都看不好?”
我把落水后咳嗽出血的事告诉他。他让我张开嘴看看,一边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个月中……七月十四。”
“都半个多月了你才来!”他瞪眼道,“手上割道口子一直流血人也受不了,何况是肺里!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
“那我不是……怕连累你跟那谁吗……”我也觉得照这么吐血吐下去迟早玩完,否则也不会冒险来找他。
邓子射道:“本神医争气,以后你不用躲躲藏藏绕圈子了。若再有事,就说去请那位给林太师治病的邓神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