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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第2页)

“大话。”坤灵冷笑,也不理她,自顾自地上峰去了。水影心虚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许久,坤灵也不说话,她终于忍不住,嗫嚅道:“你生气了么?我明知我的剑是伤不了你的。”

“可是你怀疑我!”坤灵霍然回身,逼视着她的眼睛,“你是怀疑我不是我,才会拔剑来试的,对不对?”

这拗口的话他说的很是流利,却逼得水影哑口无言。坤灵的眼里渐渐泛起浓重如夜雾的伤感,他叹息着垂下眼帘,喑哑地低语一声,“如果我不是我,我又是谁呢?”

“是我错了,我不该疑心你,对不起。”水影不懂他的话,但她知道她是伤了他的,她懊悔着自己的莽撞,紧走几步,追上继续前行的他,“坤灵,你知道么,我在尘世飘零的十年里,没有一天是有安全感的,真的就像惊弓之鸟一样,得提防着一切。我是不该怀疑你,可是你真的变了很多,变得几乎让我觉得陌生,我才想到用这个法子来试你的。坤灵,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

“我变成什么样了?我到底哪里变了?你说清楚好不好!”坤灵一直沉默着,直到上了顶峰,他才头也不回地抛出一句话。

“我,我说不出,可我能感觉到。”水影不顾他还在生气,固执地要说出心里的话,“坤灵,我觉得现在的你很虚幻,不像是真实存在着的。比如现在,你虽然就在我身边,可我却感觉与你隔着天遥地远的距离。”

四、镜·境(3)

坤灵轻轻闪身,似是无意的避开了水影向他伸来的手,他默然矗立,一如既往的平静安祥,可是水影看到了他双肩的颤栗。她无言,等着他开口说话。

“水影,你说得很对,我是变了。但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原因,请你相信我,最起码相信我还是坤灵,可以么!”他沉吟着,郑重地说出这句话,回望她的眼睛沉如暗夜。

水影蓦地心酸,走上来和他并肩,婉转央求,“刚才是我的错,你不要再生气了。你从前不是总说,不屑于和我计较的嘛。”

坤灵凝重的脸色终于被笑容暖化,他看着身边可怜兮兮的人儿,既是疼惜又是无奈,“我现在还是一样,不屑于和你计较。不过你的剑法真的精进了很多,下次再想试我,最好先打个招呼。”

水影赧然一笑,“不管我的剑法如何精进,总是比不过你的,这是我命里的定数。”她转眸,瞥向他空空的腰间,眼里掠过忧丝,“坤灵,你怎么可以放下剑呢?你的剑法那么好,天界不会永远把你埋没在天一阁修书的;而且,紫萝剑里有你母亲的灵魂啊,你这样弃剑不用,她会不安的。再说,我们这些人,就是为剑而生,为剑修行,注定和剑结了终生的缘,你就这样放下,未免把剑看得太轻了罢!”

她絮絮地说着,偷瞟着坤灵的脸色,他一副无谓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直到她那振振有理的话告一段落,他才淡淡问了句:“你说完了没?”

“说,说完了。”

“既然你说完了,那就轮到我说了。我只说一句,不是我把剑看得太轻,而是你把剑看得太重。”

简单的一句话,却重重地撞在水影的痛处。她下意识地握住剑,用力再用力地握紧,那就是她的痛处。从决定要它的那天起,她付出了多少代价,不仅是她的,还有坤灵的。十年的颠沛流离,生死挣扎,都是为了最初握剑的执固。她一次次地告诉自己“不悔”,可是真的不悔么,还是明知悔也无益,只有这样的自欺呢?坤灵一针见血的道破,是她把剑看得太重了,重得几乎超过一切。而他这样说,是为自己辩驳,还是对她的责备?

“水影,没有谁可以永远拥有什么,迟早都得放下。这中间只是早和晚的时间差距,而结局是一样的,殊途同归。或许你现在还不明白,但当你有一天放下流火的时候,就会懂了!”

他淡淡地低声说着,似乎只是自语。而天际划过的明亮光芒却让他眉间一凛,他的手指向远方擦亮夜幕的白色轨迹,“看,第二颗流星落下了。”

望见流星的刹那,水影又感到了那种寒意,像被一支玄冰之箭射中,贯穿骨髓的可怕的冷。虽然转瞬而逝,但是身体却似被这寒气抽去了一部分,说不出的疲倦。

坤灵扶住了她,他的手也是冰冷的,但水影却不觉得。她依着他向峰下看去,未满的月像缺了一角的玉盘,清辉盈盈,投在峰下,竟然又映出一轮月色,且是水光潋滟,细致的彀纹层层散开,月晕也不断扩大,弥散成迷醉心弦的异样美丽。水影仔细看去,不禁惊呼道:“咦,这天绝峰下,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一片湖?”

她指着下面那浩淼的水面,惊异不已,“这片湖,我怎么不记得?”

“你呀,要是再过几年,只怕连昆山都不记得了。这是天目湖啊。”坤灵拍拍她的肩,解释着,笑语间却似有些勉强。水影没有在意,她只顾着盈在峰下的美丽湖泊。那样广阔的水面,一时溢起叠荡的粼光,似是被风吹皱的银色绫罗;一时又平滑如镜,照出天幕中的月影,奇妙的变化着,美得有些诡异。水影出神地看着,忽然觉得在哪里见到过这片湖,坤灵说这是天目湖,好像是罢。她恍惚地想。

“水影,我们该下去了,天就要亮了。”坤灵的催促将她唤醒。她魂不守舍地跟他走下盘旋小径,一路上眼里心里都只有那片明艳湖泊的倒影。

下了峰,天边的云朵已染上了轻淡的红色,那是被朝霞沁上的明丽,破晓时分将至了。坤灵仍然没有陪她看日出,而是直奔天一阁。水影独自守候了第一缕阳光的升起,然后慢慢踱回她的碧烟阁。

疲倦沉沉地压上来,她倒在床上昏昏欲睡。但流火仍然在鞘中低声长吟,水影拔剑,锋芒明亮得刺眼,不似遇到敌情时的晦暗无光。昨夜试探坤灵时,剑光也没有变色。而剑锋却在不停地颤动鸣响,声声低吟像是无奈的叹息。水影收剑归鞘,轻笑道:“流火,你在紧张什么,莫非你和我一样,也成了惊弓之鸟。”

梦境里,又见明王。依然是乱云渡,宽广的大殿,雪云石椅上禁锢的不朽生命。唯一的不同,就是他的手上没有情泪镜。

水影离他远远的站着,很想质问他为何要用情泪镜来吓她。可是明王的面容郁郁哀伤,让她无法开口质问。而且,她也不信明王只是造个恶梦来吓她,那种低俗无聊的恶作剧岂是他的所为,那个惊悚的梦一定意味着什么,她总会知道的。

在这个梦里,明王不说话,也没有动作,他只是望着她。深切的哀伤让她心惊,这是第一次,她在明王脸上看不到骄傲,是什么,竟能让他放下骄傲,让她冷凛的眼里溢满软弱的哀伤。这就像坤灵放下了剑一样让她惊讶。莫非真如坤灵所言,人总会放下自己固守的东西。与坤灵,是他的剑;而对于明王,则是他的骄傲。但,这是为了什么呢?他忧伤的眼睛,为什么只望着她?

五、殇魂湖(1)

日子就这样天天过去,坤灵从没有陪水影看过日出,他终日都在天一阁修书,重幕低垂,门户紧锁,只有当残照落尽暮色四合,才能见他走出天一阁。

水影却没有再质疑困惑过,不是因为绝对的信任,而是整个白天,她都在梦乡里沉溺,根本不知道坤灵是怎么样的。

这似乎是一种怪异的循环,每个晚上,和坤灵一起在天绝峰看流星坠落,白日则在梦里和明王相见,周而复始。这样奇怪的生活让她不安,甚至痛恨自己。这分明就是背叛,为何她的梦里从来没有坤灵,而全部都被明王占据。梦里只有他一言不发的哀伤注视,日渐深重,让她无法承受。

水影背负着深深的自责,她努力不让自己入睡,没有梦,就不见明王。可是沉重的倦意却是无法抵挡的。或许,是因为那些流星。

其实,水影并不愿每晚都上天绝峰去,那些流星,还有那片湖都让她感到不安,尤其是流星坠落的瞬间,绝无例外的会有透骨的寒气袭进她体内,而且越来越强烈,几乎将她冰封,随之而来的疲倦也愈发沉重地将她拖进更加难醒的梦里,去面对明王。

这些痛苦她默默忍受着,从不向坤灵说起。因为他喜欢天绝峰上的夜,喜欢看流星的陨落,喜欢站在崖边,俯视深谷下的天目湖有些星芒的碎片落入湖里,湮灭淡淡的光华,随波流逝。他越来越少说话,常常整夜地望着湖水怔怔出神,只有下峰时才会对她微笑,淡定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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