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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部分(第3页)

含烟的声音刚落,我正要轻轻地告诉她:“含烟呀我的含烟,我已经到了襄州,到了家门口了。我已经结识了韩荆州,马上就要被召唤进京,过不了许久就能衣锦还乡了,我们再也不会分离了。”

却见她双手高高捧起一叠厚厚的家书,不断地向我招手。我纵身一跳过去想接着,却发现不是家书,而是一对鸳鸯宝琴,于是我们各抱一张,落下云端,坐到新房的床沿上。我一边目不转睛地用我深情的目光包围着她,一边抚琴唱道:

爱君芙蓉婵娟之艳色,若可冶兮难再得。

怜君冰玉清迥之###,情不极兮意已深。

含烟娇羞已极,两潭秋波闪着泪光。她一扬纤指,琴韵叮咚而起,温柔而幽怨地答道:

朝共琅纤之绮食,夜同鸳鸯之锦衾。

恩情婉娈忽为别,使人莫错乱愁心。

我怦然心惊,一下子好像回到了长安苦旅时困顿忧闷的夜晚,连忙捻弦快弹,接着唱道:

乱愁心,涕如雪,寒灯厌梦魂欲绝,觉来相思生白发。

我还没有弹唱完最后一句,含烟万分内疚地说了一句:“太白呀,你受苦了,含烟应该随着你一起去,含烟应该照顾你啊!”接着,她重重地划弦,琴弦几乎欲断一般:

盈盈汉水若可越,可惜凌波步罗袜?美人美人兮归去来,莫作朝云暮雨兮飞阳台。

她唱完,无限依恋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就飞走了,我的视野里只留下一个白衣飘飘的影子。我大惊,高声呼唤道:“含烟、含烟呀,我回来啦,我回来啦,你快回来吧,我们到大堤上唱歌跳舞去吧!”

但是,含烟还是飞走了。我一急,蓦地惊醒过来,原来只是南柯一梦。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大堤那边,《襄阳乐》《大堤曲》欢悦的歌声,仍然在春夜的春风里飘荡着,歌声中传递出的那种温暖和幸福,就像水一样,正在一点点地、慢慢地,把我这个游子的一颗疲惫受伤的心,轻轻地、轻轻地浸润,轻轻地、轻轻地淹没。

早就应该归去了,但我仍然不能归去。因为,韩荆州还没有从长安回来,还没有知道他这次向朝廷推荐自己的结果;因为,自己的心底到底对皇帝老儿还存着幻想,认为他始终会重用自己的;因为,含烟对自己无限深情的企盼,还没有得到她希望得到的回报——那就是自己的才能得到充分的发挥,自己的身手有一个施展的天地,自己的学识能造福于民。

所以我还不能回去,虽然我非常非常想回去,非常非常想立刻就回到家中,回到含烟和小平阳的身边。

所以,我只得继续我的游乐买醉生活。我和小虾儿骑着马,驮着“竹叶青”和“襄阳王”等我认为还值得一饮的酒,游到哪里,就喝到哪里,喝到那里就唱到哪里。我们的后面总会跟着一大群孩子,我们疯到哪里癫到哪里,他们也跟着嘻嘻哈哈地开心到哪里。

两个月后,终于有了韩朝宗回来的消息。

我连忙约孟浩然一起前去拜望,见了韩荆州,我恭敬地递上我近来所作的诗文。韩荆州先是对孟浩然发了一通感慨:“孟夫子呀,这次我的恩师张九龄召我入京议事,是因为他复任宰相又兼任中书令,为了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就想有所作为,尤其重视引荐人才。他召唤各路的采访使入京,就是要首先办好引荐人才这件大事,你孟夫子没有和我一起去,他叹息不止,看来是伤他的心了。”

我扭头去看孟浩然时,他竟然只是淡淡一笑,对酒醉的事不置一词,连一句道歉的话也不说,似乎他纯粹是为我作陪而来的样子,有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

我对张九龄的诗文和人格,一直以来都很佩服。我静静地听着韩荆州的下文,希望他会说到关于自己的好消息。不料,韩荆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长叹一声转换了话题,很无奈地说:“唉,只可惜皇上信任张九龄宰相的同时,又对李林甫加以重用,让他担任了礼部尚书,并加封青光禄大夫。看来普天下的有识有才的人士,从此难有扬眉吐气的时日了!”

我一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大吃一惊。因为我也知道李林甫已经是礼部尚书并兼宰相的职位,享受从二品的优俸,虽然他的地位稍稍次于张九龄,但实权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李林甫的出身和人品,我早已就有所知有所闻。因此,我听出韩荆州最后的一句话是为我而发的,心中就更加不安起来。

正在这时,孟浩然倒说话了:“这个李林甫嘛,谁都识得他完全凭着善于巴结宦官和妃子,摸得准皇帝老儿的心思,是拍对了马屁才飞黄腾达起来的。这种人不学无实,我老夫子看他不起。老夫子天生不会拍马屁,就是会拍马屁,也不愿意和他同穿一条裤子!”

我看到韩荆州苦笑了一下,自己也跟着悲愤起来。韩荆州已经看完了我的几首诗作,他诚恳地对我说:“太白真是一个奇才呀,你写的《赠孟浩然》《酬崔五郎中》,都写得见人见性,都是少见的好诗。但是,请你不要怪我实话实说,我感到这两首诗,都让人滋生一种才大难用的疑忌,你认为我讲得对不对?至于《寄远》《思内》《襄阳》和《大堤》这几首,虽然都是关于男女私情的,但都表达了真情实感,让人读了感同身受。然而,这样的诗对于关心国计民生,以及帮助皇上熟悉社情民意来说,好像就显得淡薄了一些。我说得也许不对,不知你有什么看法?”

我听了他的评论,虽然觉得他并无恶意,对自己也是一片好心。但是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觉得很不舒服。但是,我也不能说什么,自己有求于他,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在整个拜见的过程中,我心中十分复杂和矛盾。我越来越觉得这位韩荆州既是一位能礼贤下士的优秀地方长官,又是一个城府极深,决不会轻言是非的老练吏官;既是一位颇有政治远见的国家重臣,又是一个颇为迂腐的、容易凭着个人的好恶看人的人。我们起身告辞后,在返回旅舍的路上,我想来想去,还是有些愤愤然地对孟浩然说:“孟夫子呀,韩荆州其实大可不必对我李白旁敲侧击,他对我们无非仍然是求全责备,生怕一旦举荐了我们,我们将来酒醉闹事,会伤害了他的声誉,会误了他的美好前程!这样的大人,我又何必再去求他?”

孟浩然被我的话触发了旧时的伤口,也激愤地说:“大路通天,各走一边。他去他的官场里斗,你我到你我的醉中眠。”

说罢,他还旁若无人地高声吟起他自己曾经被皇帝老儿怒骂过的诗句来: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

吟着吟着,他索性拉上我直奔“八公楼”去喝酒。“八公楼”是当地有名的一家酒楼,是一个被人称作“八公”的人和他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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