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来的。这个广庆茶园的东家是孤儿寡母,被这四个恶霸霸着,不给人家东家钱,我是气忿不平,替东家来找四霸天。我这身上练过油锤贯顶,两太阳砸砖。这四霸天与我打赌:开水浇头,披刀贯顶。四霸天吓走,我给东家照料这个买卖。今天有我拜兄给我请的子弟班开贺。提起此人,大大有名:九城官私两面、五城十五坊、南北衙门、大宛两县、顺天府都察院,常管闲事。此人住家在安定门里国子监,姓马,排行在末,名叫梦太。”
圣上说:“这些话倒不提,我且问你,这四霸天姓甚名谁?怎么叫着四霸天呢?”孙四说:“南霸天姓宋,排行在四,前门外头大小堂名、男女下处,很有几叉杆,手下余党不少。营城司坊也有几个朋友,吃过宝局,很真说得去。北霸天虽在前门外常住,乃是德胜门外的人,姓桂,名翔,号叫凤甫,专在南北衙门走动官事,包揽词讼。东霸天姓李,名荣,别号人称花斑豹,在东九仓上,很算站得起来的人物。西霸天姓石,名俊德,别号人称小诸葛,在户部三库的库兵身后治事。这四个人,手下俱有余党,无所不为,无事不作。正是:闲将冷眼观螃蟹,看他横行到几时?
我听说这四个人,约聚余党,今天要来找我打架。我这里回头也有朋友前来相助,巧遇你老人家,还许瞧的见热闹哪!”圣主口中说道:“难道地面巡城御史还不办他们吗?”孙四说:“咄!你老人家偌大年纪,还不通世路吗?有官就有私,有水就有鱼。他等俱有几个朋友护庇。”
正说之间,只听楼梯响,上来九门提督伊哩布,将兴顺镖店一干人犯,俱交手下当差人等送归衙门,交司员严刑审问。自己换便衣,随后追赶圣驾。有报事的人说:“圣上已在广庆茶园听戏。”遂来至楼上,见圣上已在那里坐定,与一个秃子说话儿呢,赶紧磕头,在旁边一站,不敢落座。孙四一瞧,见伊大人一表非俗,说:“你来了,为什么给这个老爷子磕头?”大人摆手,说:“你不必多问!”此时楼下已有二百余人,楼上尚未上座,只有圣上及伊大人二人在此。孙四又说:“你坐下呀,为何尽站着,也不怕腿疼?”大人说:“少管闲事!”正说之间,见达摩肃王来到,身穿便衣。自见圣驾骑驴过去,赶紧脱去官服,换好便衣,派人前去寻找圣驾,自己也望各处寻找。眼看天将正午,见有从人来报说:“奴才碰见一个赶驴的,是圣驾骑的那头驴,奴才问他,是广庆茶园有听戏的叫他赶的,大概圣驾许在那里。也何妨上那里找找,万一在那里,也未可定。”王爷一想有理,遂说:“手下人,你们都回去吧,回头我若找不着圣驾,我自雇一辆车也就回去了。”说罢,自己遂顺大街来至广庆茶园门首,迈步就望里走。楼下找遍并不见有圣上,赶紧上楼,见伊哩布同圣驾在那里,旁边还站着一个秃子,在那里说话。随过去请安,也在旁边一站。方要说话,直听下边一阵大乱,口中直嚷道:“铁头孙四,你出来!我见见你有多大本事!”孙四慌忙下楼,见楼下池子内站住两个人:一个人有二十多岁,身高在七尺上下,青须须的脸膛,两道八字眉,一双蛇眼,薄片嘴,微有几个麻子;身穿土灰色布裤褂,足登青布抓地虎靴子,盘着辫子,挑眉立目,此人别号人称耗子皮贾虎。身背后跟他站着又一个人,身穿紫花布汗褂,青绉绸底衣,足登三厢窄腰快靴;面皮微黑,亦在二十有余年岁,说:“孙四,你前者夺广庆茶园,你也很算是英雄!我叫一块土黄七。今天我们哥俩特来会会你,瞧你有多大能耐!”说着,转身一抬腿,脚蹬板凳,坐在桌上。
这二人一样大嚷大叫,铁头孙四叫:“来人!把他们两人看上!”孙四说:“姓黄的,姓贾的,你这两个小辈,胆子不小,今天四太爷让你们瞧瞧我的能耐,回头再说。”说罢,自己到柜房穿上象皮浑吞,自己上得戏楼,站在台口说:“众位亲友,今天来着了,唱戏的子弟爷台未到,今有四霸天余党前来找我,我当场练练功夫,给诸位瞧瞧。回头也叫那两个小辈照着我这样练,练的上来,我拜他为师。”即叫伙计将刀拿上来。
有一个小伙计拿着三把钢刀,送在孙四面前。这刀都有一尺七八长,把上钉钉,背厚刃薄,光闪闪、冷森森的,甚是锋利。孙四拿刀在手,说:“众位,我这脑袋是肉的,将这刀剁在我这头上,你们瞧瞧。”说罢,拿刀照自己一剁,剁了一溜勾,少时又复旧如初。一连剁了三刀,又换一把,照旧把三把刀用完。叫伙计拿开水壶一把,照脑袋浇。浇完了,楼下之人齐声叫好。楼上圣驾与达摩肃王、伊哩布俱皆看见。
孙四练完,下楼来至柜房,换好了衣裳,来在后面一瞧,耗子皮并一块土亦尽皆不见,赶紧问看他的人说:“这两个小子哪里去了?”看他两个的人用手一指,说:“桌底下蹲着呢!”这两小子见孙四爷真有功夫,吓的钻在桌儿底下。黄七说:“耗子皮,我说别来,你偏不服。今天你瞧这个厉害不厉害?”贾虎说:“那不能怨我。咱们两人已经到此,回头必叫孙四把咱们打一顿。我有一个主意,你依着我说,我管保平安无事。”正说之际,见孙四站在面前,耗子皮由桌子底下钻出来,跪倒在地,笑吟吟说:“四太爷,你老人家别生气。我们两个天胆也不敢来骂你老人家,这里有个缘故:是安定门里头国子监瘦马老太爷叫我们来的,试试你老人家有胆子没有。”孙四说:“我不信,我的朋友万不能支使你这两个王八蛋前来扰我。我的朋友少时就来,问明白再放你们。要真是他叫你们来的,我就找他去算帐。”
正说之际,马梦太同着一干朋友自外进来,说:“老哥,子弟们来了没有?”孙四说:“没有。”这两个小子一瞧,说:“不好!”孙四一见,说:“老哥,你叫他们来找我?”马梦太一瞧,说:“老四,你认识他们吗?这两个是南霸天宋四的余党,大概是四霸天叫他们来的。像这两个小辈,打他还怕脏了手呢!你这两个小辈回去,见四霸天就说,老太爷在此等候他,官私两面由他挑!”说罢,照着贼人就是一脚,将贼人踢了一溜滚。这两个贼人抱头鼠窜,出了门首,竟自跑了。马梦太说:“老四,你这就是胡闹,我能够与贼人合伙吗?你我兄弟暂且听戏,等候贼人前来,再作道理。”
一干众人方才落座,只听外面有人喊嚷,直奔广庆茶园而来。铁头孙四与瘦马老太爷无名火起,说:“大概必是四霸天前来,你我弟兄到门首一看,便知分晓。”二人转身往外就走。从外面进来一人,一把手将孙四抓住。正是:强中自有强中手,英雄背后出英雄。
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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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马梦太帮助义弟 顾焕章气走天涯
诗曰: 细推今古事堪愁,贵贱同归土一丘。
汉武玉堂人岂在?石金穴水空流。
光阴自初还将暮,草木从春又至秋。
闲时忙时俱不了,且将身作醉乡游。抓住孙四这个人,身高四尺,五短身材;头带青缎子道冠,身穿灰色贵州绸的道袍,高腰袜子,青缎子云履;白生生的脸面,目如朗星,双眉带秀,鼻如梁柱,四方口,微有沿口髭须。孙四一瞧,认得此人,赶紧说道:“爷里边请坐。”
这个人原籍江苏省城东门外双旗竿巷丁家堡的人,姓顾,名焕章。他家先辈开绣花作,及至生养他年长九岁,父母双亡,跟着舅舅丁家居住。七岁入学,九岁在舅舅家仍请先生读书。其人天生聪敏,诸子百家、各种诗文无一不好。至十四岁,心好练武,自己在后院预备沙板砖五十块,立在地下,从上面每日跑几趟,腿上带着沙子,半载之后,每只腿上足可以带一斤沙子。又练上房的能耐,平地挖坑一个,深二尺,长两丈,每日带着沙子从里面望上跳。每月多望深里挖五寸坑,长来长去,此坑深有一丈,要从平地上房并不费事。这一天正练之际,他舅舅丁沛然看见,心中大大不乐,说:“你这孩子真没出息,放著书不念,练这作贼的能耐作什么?从此改过,若要不然,我将你赶出门去!”焕章一闻此言,口中虽则不语,心中甚不愿意。至十八岁,自己在后边还是时常的去练,上墙上房甚是容易。
这一天正练,又被他舅舅看见,说:“你这孩子还是不改,这是饱暖生闲事,饿两天就好了。你要是再练,就不必在我家住着了!”焕章听他舅舅说,他默默不语,自己心中怒道:“我父母早丧,又无至亲骨肉,甚是孤苦。虽说舅舅、舅母待我不错,要比起自己父母就不大相同了。我在这里读书,虽则年幼,这下边的使唤人等,我并不敢得罪一个。他二位老人家跟前,连一句话也不能说,虽有自己不愿意的事情,也无处诉委屈,只可自己肚内伤感。”正是:不如意事长**,可与人言无二三。“今天所说之话,分明是要叫我走。男子汉大丈夫,立志于四方,何必受制于人家!”想罢,自己落下几点凄凉眼泪。自己出门信步前行,也不知哪里是安身立命之地。
自己出离苏州省城,走了四五十里路,天色已晚,有心住店,手内无钱。前面有小小一山庄,村东路北有破庙一座,焕章是从东望西走来,至破庙门首,望里一看,钟楼裂坏,殿宇歪斜,荒草盈阶。焕章自己信步来至殿内,撢了撢尘土,自己落座,见上面供的是三官圣帝,神像败朽,焕章长叹一声,说:“神圣也有时来时不来,何况人乎?我观看此庙,工程浩大,当初必是兴旺庙宇;如今这凄凉的景况与我一样,不知何年时来运转,方遂英雄之志?”自己愁思之际,靠着那供桌儿,昏昏沉沉竟自睡去。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事不遂心困睡多。睡至三鼓以后,觉着身上一冷,睁眼一看,破壁透出月色光辉。遂站起身来,来至外面,仰面一看,皓月当空,清光似水,好一派的光华。怎见得?有赞为证:疏影落银河,显清光,映碧波,一钩斜挂水轮柁。到黄昏望着,到中秋赏他,江湖常伴渔翁卧。问嫦娥,分明似镜,谁下苦工磨。
顾焕章看罢,说:“我久后倘要得第,必要重修三官庙。”自己看罢多时,出庙一直望西。少时,天色大亮,腹中饥饿,前面有一座集镇甚是热闹,无奈脱下一件小汗褂,去当钱四百文,暂吃早饭,找了一个小饭铺坐下,要了一壶酒,要了一个菜,自己喝完,吃了点饭,自己在镇店上观看热闹。钱也花完了,即至天晚,不能住店,围着当铺绕了一个弯。天至二鼓,翻身上房,望四下一看,并无一人,正是:饱暖生淫欲,饥寒起盗心。
跳在人家院里,用手将锁拧开,慢慢推门进去,寻找东西。只听得上房房上有人大嚷说:“当铺伙计听真:号房有贼,急速快将他拿住!”只听外面一声嚷,就将他堵在屋内,焕章甚是着急。当铺中众更夫大家堵住门口,不敢进去;焕章手中无刀,将号房内衣裳卷了一捆,照定门口外一扔,说:“我去!”众人往两旁一闪,只打算是贼人出来。焕章趁势往外一蹿,翻身上房。只见北边站定一人,说:“你跟我来!”焕章追赶此人,出了这一个镇店,来至村口以外,见那人站住,焕章临近一看:身高八尺,面皮微黄,环眉阔目,年约半百;身穿青绉绸夹裤夹袄,足下薄底快靴;手持金背刀,在那里站定,口中说道:“朋友,你贵姓?”焕章说:“我姓顾,名焕章,苏州人。今天是头一天作贼,被穷所迫。”此人说:“我瞧兄弟你是个‘力奔’,还是很难为你。我姓卢,名文龙,绰号人称黄面太岁,住家就在大名府内黄县卢家庄。我是来到此处寻找朋友,你家中还有什么人?为什么干这个呢?”焕章长叹一声,把家中之事细说一遍,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卢文龙说:“你跟我走吧,到我家中,我把武艺传授传授你。你我一见如故,甚是投缘。”二人撮土为香,结为兄弟;带着焕章奔回家中。
非止一日,那一日到了卢家庄,家中甚是富丽,使唤人等不少,至家中拜见嫂嫂,侄儿卢杰,四岁童子。焕章在这里一住,跟卢文龙学艺,五载的光景,练好了一身武艺,就比当初的能耐大多了。自己一想:“在此住着,虽说是丰衣足食,究竟讨搅朋友,莫若告辞。有武艺在身,海角天涯,一则开开眼,二则见见世面。”遂说:“大哥,我要走。”卢文龙说:“哪里去?”焕章说:“闻听西都长安甚是有名,乃古帝王建都之所,弟要前去游玩游玩。”黄面太岁说:“既然贤弟要去,这有盘费银二十两,带着也好作为路费之用。”焕章接银在手,并不推辞,说:“大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遂拱手作别。卢文龙送至村庄以外,说:“贤弟,如外边事不得意,即早回来。家里八顷田地,够你我弟兄度晚年之乐。”焕章说:“弟蒙兄台厚恩,教会武艺,在此居住五载。我此一去,但能得一步地位,必有信前来,叫吾兄得知。”卢文龙说:“一路平安。贤弟,你我就此分手吧。”焕章遂顺一路往前行走,也有济困扶危的时候,也有剪恶安良、杀死恶贼人。夜晚所偷之财,白昼全都济贫,遂在陕西地面三载,绿林贼人闻名丧胆,江湖盗寇望影皆惊。故此人送外号,称为赛报应。那一日,来至一所山庄,树木森森,山青水秀,道路平坦,碧水长流,甚是清雅。怎见得?有赞为证。赞曰:青山四五层,茅屋两三家。依水柴门小,临溪石径斜。老松蟠作壁,新竹织成芭。鸡犬鸣深巷,牛羊卧浅沙。一村多水石,十亩足烟霞。
门垂陶令柳,畦种邵平瓜。东渚鱼可钓,西邻酒可赊。山翁与溪友,向对话桑麻。
焕章看罢,甚是赞赏。村东头有野茶馆一个,坐北朝南,房屋三间,天棚一座,周围有花障儿,甚是幽雅。
时逢夏令光景,见里面坐定一老道人,身穿破衲棉袄,头戴旧道冠,面如古月,神清气爽,在那里舍钱。无数的穷人围绕,也有给二百的,也有给一百的。只听那道人口中说道:“明天早来,我在此加倍施舍。”大众一哄而散。那老道站起身就走,自己口中说道:“我家中的银子都没地方存了,早早施舍完了,就结了。”赛报应一听,心中暗想:“此人甚是古怪。我跟着他,看他在哪住。若果有银子,我偷他的,替他施舍施舍。”遂暗跟老道往前行走。
行有五六里路,见山坡上有一座古庙,山门上横写“遇仙观”三个大字。老道推门而入。焕章探得了道,等候天晚,进庙偷银子。少时,太阳已下西山,至黄昏时候,翻身上墙,跳在庙的院内,望北一看,东厢房黑暗,西厢房点着灯,正殿无人。焕章来至西房帘子以外,见里面那老道人坐在椅子上,面向着东,八仙桌上放着无数元宝。老道自言自语的说:“今夜晚上要有贼来偷,送给他两个。”焕章在外听着,也不言语,只等老道睡着,好进去偷他。
等至二鼓以后,见老道精神倍长,并不睡觉。焕章心里想:“这事真怪,怎么天到这般时候,他还不睡觉呢?真是好叫我着急!”等来等去,已至三更时候。那道人在里面鼓掌大笑,说:“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