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稷眼眸微瑟,没有应下。
男人伏在地上,文文弱弱,看起来甚是恭敬卑微。可这只是表象而已,一个在赵王室游刃有余,无人接应只是凭着直觉行事就能谋划上奏书猜透殷王室心思的人,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若不用他,便该杀了他。可他偏偏是赵姬的哥哥。
他单纯天真的赵姬,似乎并不讨厌她的这位哥哥。他曾听她提起过她的哥哥。
姬稷不想让他的赵姬再次被赵家的事所困,他沉声提醒:“她已不是你赵家的人,她是孤的赵姬。”
赵朔心猛地一攥,短促的呼吸过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是小人无礼,小人会就此谨记,她已是殿下的赵姬。小人想求见殿下的赵姬,望殿下恩准。”
赵朔低得不能再低,他的额头贴到地上,大室铺满草席,冰冷平滑的草席蹭掉他鼻尖汗珠,他听见帝太子走下来的脚步声,很轻很慢,他忽地害怕起来。
这份害怕不是为他的生死,而是为他不能再见她。他害怕帝太子拒绝他的请求。
帝太子的白袜映入眼帘,赵朔没有犹豫,他抱住他的腿,以奴隶的姿态再次请求他:“求殿下恩准。”
这一次,他看清了帝太子的长相。
是个俊美少年。淡眉黑眸,挺鼻薄唇,高高在上的沉沉气势,不苟言笑的冷漠目光,那双无情无绪的眼,与外表的年轻并不相称,像是见惯世事,从容尔雅。
赵朔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他对上帝太子低睨的眸光,不躲不闪。
帝太子问:“你是为你自己求见,还是为赵家求见?”
赵朔回应:“为兄妹情。”
“非见不可?”
“非见不可。”
“黄金千两换一面,你舍得?”
“舍得。
姬稷没有再问。
他原就没想过要囚着赵姬不让她与外人见面,这阵子时局紧张,赵姬为了不让他担心,连俳优和谐人都不再召,终日待在建章宫,没有出过建章宫一步,每日就只练字看书,甚是乖巧。
他忙了两个月,赵姬便闷了两个月。她都快闷坏了吧?
姬稷看着赵朔,忽然想到让赵姬解闷的法子:“赵姬喜欢听故事,这月十五,云泽台的大门会为赵姬而开,你的故事若能讨她欢心,她自然会与你相见。”
赵朔一愣,随即谢恩:“多谢殿下。”
姬稷抬腿从赵朔身侧离去,走到门边,忽然想到什么,掷下一句:“莫要拿你赵家的事烦她。”
“喏。”
赵国的事,姬稷心中虽有定论,但还是询问了季玉的看法。他没有将赵朔献上的良策说出来,只是将从赵朔这里得知的赵王室细事告知季玉,问他有何想法。
季玉得出和赵朔一样的结论,他也认为应该扶持赵太子墨坐上王位。
“就算赵太子不恨赵王,扶他上位,也比让现在的赵王继续做王更强。赵国国政,大半握在贵族手中,新君势弱,若是登位,定然不敌贵族,到时国政内乱,新君要想坐稳王位,只能继续依仗当初扶他上位的殷王室。”
姬稷的想法和季玉不谋而合,他面上不显,不动声色问:“季君的想法,是将太子墨视作一个恋权的正常人。倘若他是一个疯子呢?”
“是疯子那就更好了。”季玉兴奋地搓搓手,“届时无需我们推波助澜,他自己就能将赵国搅乱。臣有生之年,还没见过自请亡国的疯子,兴许不久以后有幸一见。”
姬稷很是满意,拍拍季玉的肩:“季君与孤,不谋而合。”
季玉得到肯定很是开心,他觉得自己现在可以做太子面前第一人,就在他沾沾自喜的时候,太子告诉他,扶赵太子墨上位的良策早就有人提出,连赵王室的情报也是那人给的。不但如此,上奏书一事,也是那人搞出来的。
最要命的是,那人不但有深识远虑的才华,而且他还姓赵,是赵姬的哥哥。
季玉如惊雷在耳,两眼发黑,心情顿时跌落谷底。
他再不努力,就要被人比下去了。
季玉这些日子飘上天的成就感消失瞬无,赵朔带来的胁迫感令他惴惴不安,天下竟然还有比他更聪明的谋士。
季玉牛皮也不吹了,马屁也不拍了,嘴里半句漂亮话都不敢再有,伏首姬稷跟前:“最迟明年春天,臣一定会让安城的土地上种出粮食。”
姬稷敛眸含笑,扶起季玉:“那就全托季君了。”
姬稷在安城待了一日,翌日出发回帝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