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稷愣了愣,少女天真的面庞两只黑眼睛写满困惑,他鲜少被她问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啊,为何不一开始就学只有一半的雅字呢?
姬稷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赵枝枝这么一问,他敛神坐下,沉思半刻,道:“学字若如此简单,岂不人人都能识字?”
赵枝枝脱口而出:“人人都能识字不好吗?”
姬稷凝眉。
古往今来,只有贵族才能识字。
晦涩难记的雅字,一开始就是用来记载贵族间的高雅举止,是只有少数人才能拥有的特权。没有人想过要让贵族之外的人学字,贵族学雅字,是约定俗成的事,良民与奴隶,为何要学字?
姬稷出生起便是高高在上的王子,而后成了更为尊贵的太子,从小到大,所思所想,皆是高位者的想法。高位者在乎的,是权谋地位,是霸主利益,考虑一件事,必定是因为这件事对权力的巩固扩大有好处,是国与国之间的考量。至于民与民之间的考量,少之又少。所谓民,一个数而已。
姬稷从小侵染在权力的熏陶中,他的心免不了和其他人一样,高傲而冷漠。生下来就握有权力的人,很难看到匍匐在他们身下的民众。倘若现在问这话的人,不是赵枝枝,姬稷只会觉得她无礼唐突,是个脑子有病的人,说不定会将她拖出去斩了。但正因此刻问话的人,是他的赵姬,所以他才愿意低下他高傲而冷漠的心,认真思考她的话。
“为何要人人识字,又不是人人都需看文章做文章。”姬稷反问赵枝枝。
赵枝枝张嘴道:“会识字,又不止是看文章做文章。”
姬稷又问:“那还能拿来做什么?”
“能拿来做很多事!”
赵枝枝将自己认为的识字好处一一列出来,“学会识字,就可以将自己重要的事记下来。以前赵姬想事情,要想很久很久才能想起自己几个月做的事,想到最后还有可能想不起,但自从赵姬学会识字后,赵姬将重要的事记下来,之后再想,就不用绞尽脑汁,直接翻看自己记下的雅字就可。”
她喘口气,继续道:“大家都能识字的话,就算远在千里之外,也能向彼此传递自己的心意,不必再为了一句话,天南地北地跑来跑去。”
她越说越激动:“还有,街上的铺子挂上大家都认识的字,大家上街玩,不必进铺子,就能知道铺子卖什么。”她想到自己以前上街时的烦恼,“现在的铺子,挂的都是符号,好多一样的符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赵枝枝说完,瞥见姬稷面容深沉,淡眉微蹙,似在为她的话发愁。
赵枝枝没有多想,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错话,太子问话,所以她才说这些话的。这些话全都是她的心里话。他想听,她就告诉他。
就算有不妥之处,她也不怕自己的话惹恼他。
太子要是生气,她亲亲他就好了。
赵枝枝说干就干,抱起姬稷的脸就要亲上去,亲之前不忘讨问他的回应:“殿下,赵姬说的话,到底有没有道理?”
要是有道理的话,他最好夸夸她,不然她下次再也不和他说这些了。
要是没有道理的话,那就算了,当她没说。
赵枝枝努嘴在姬稷的唇上和脸上嘬了好一阵,姬稷回过神,反客为主,捧住她的脸嘬回去。
“你是谁?”她忽然听见他沉声问。
赵枝枝懵呆,殿下怎么了,他傻了吗?
“是赵姬啊。”
“你真的是赵姬吗?”他又问。
赵枝枝点头:“真的是赵姬。”
“不对,不是赵姬。”姬稷一把捞起赵枝枝抱到身上,她被迫变成一只八爪鱼,双手双脚使劲夹住他。
“不是赵姬会是谁?”她哼声问。
“是鬼。”
赵枝枝奇怪地盯着姬稷:“殿下作甚说赵姬是鬼?”
姬稷:“若不是鬼,怎会突然变得如此聪明。”他托住她在半空中颠了颠,“孤的小傻瓜,变成聪明鬼了。”
赵枝枝反应过来,得意洋洋地笑,并不满足他这点子夸赞:“有多聪明?”
“简直就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赵枝枝笑得合不拢嘴,不停问:“真的吗?真的吗?”
姬稷狠狠亲她一口,发出啵唧一声:“真的。”
赵枝枝用耳朵蹭他的嘴:“再多说几句,多夸几句。”